厉陈二人走后,李然凝眉端坐在帅椅上,一脸的懊恼,憋了片刻再难忍耐,将手中茶杯重重一搁,直直望向江诀,问道:“你说吧,要怎样才肯答应我?”
江诀见他如此咄咄逼人,完全不能体谅他的一番苦心,心中一恼,宽袖一甩,背过身去,一副不愿与对方胡搅蛮缠的模样。
他这般举动,自然引得李然更为火大,只听他哧笑一声,从座上站起身来,起身跨入内室,在里间摸索一阵,片刻后手中拽着个东西走了出来,走近江诀,盯着他瞧了片刻,将手中那物事抛给他,冰冷冷地说了两个字——给你,继而冷哼一声跨出帐去,瞬间便消失得没了人影。
江诀下意识伸手接过他抛来之物,拿在手中一看,差点气得将那东西摔在地上。
他又气又恼地抚了抚额头,对方将帅印都扔给他了,摆明了是想以此来胁迫他乖乖就范,这要搁在从前,或许还能依他,但今时不同往日,他腹中正怀着他二人的骨血,可是那个人偏偏没有这份认知,枉顾自己和孩子的安危,更将他的关心和疼惜弃若敝履。
从小到大,从来都是别人迁就他,哪来他处处迁就别人的份?
江诀一气之下也跟着甩袖出去,这几日本就事多,接下来要走的每一步,不仅关系到留国的内局替换,更牵连到北烨的兴衰成败。
是以,他必须慎重地走好每一步。
只可惜,那个人不但不替他分忧解难,还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徒增烦恼,江诀摇了摇头,他这回是真的气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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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然出了营帐,原本想去找厉子辛,想想觉得不妥,就拐弯去了林瓒的骠骑营。
林瓒跟着他在场中转了一圈,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犹豫再三,开口问道:“统帅可是有心事?”
他这么一问,立马就勾起了李然心底的那点烦心事,越想越没有头绪,末了轻叹一声,不答反问:“如果有个人整天限制你的行动,你说难不难受?”
林瓒是多通达世情之人,听他如此抱怨,便知道他在皇帝陛下那里受了气,一时半回转不过弯来了。
他抿嘴一笑,答道:“那得看这人与属下是何种关系了?”
这么模棱两可的答案,说了等于没说,李然一脸不耐地撇了撇嘴,说道:“简单点,别说得这么复杂。”
林瓒笑着睨了他一眼,幽幽说道:“若是有情,限制便是关怀,若是无情,那就与禁锢无异,属下是这么想的,殿下以为呢?”
李然被他说得一讪,一脸不爽地挥了挥手,说道:“行了行了,你们世家子弟最擅长这么一套套的说辞,再听下去我两只耳朵老茧都要长出来了。对了,你上次不是说想跟我喝酒吗?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林瓒一听,额上一青,这位统帅大人摆明了要借酒消愁,他可以不奉陪吗?
军中将士不可无故酗酒,他如今可是冒着触犯军规的危险在舍命陪君子,未曾想这位统帅的酒量真是好得没话说,这一顿喝下来,对方没醉,他却醉了个八九不离十。
李然回到营帐时,江诀正端坐在御座上,见他带着一身酒气回来,眉眼一拧,问道:“你喝酒了?”
李然只淡淡瞥了他一眼,江诀脸色一沉,走过去挡住他的去路,说道:“你怎能如此胡来?不知道喝酒伤身吗?”
“连喝个酒都要管,你怎么这么烦。”
李然一手揉着纠结的眉眼,只淡淡瞥了他一眼,眼中满满都是不耐烦,江诀的脸蓦地一僵,放眼十一国间,谁人敢如此跟他说话,更何况他还是出于一片好意。
他走上前去,一手拽住对方的手臂,脸上隐隐都是暴怒,李然的胃里原本就在翻江倒海,如今被他这么猛地一拉,再难按捺,还没来得及将他推开,一口苦水已经吐了出来。
他一边大吐苦水,一边暗自恼恨,从前喝酒是千杯不醉,今天不过是喝了一瓶多一点,怎么就这么不中用了?
江诀还是初次见他这样,以为他喝醉了,半急半气地将丁顺喊了进来,继而吩咐他去传李远山过来。
少顷,李远山便背着药箱躬身走了进来,他抬头一瞥,见天子眉眼深锁着坐在床沿,龙袍褪去了,耷拉在床侧的几案上,李然正闭目靠在他身上,一脸难耐的样子,脸色白得异常。
李远山走上前去,正欲行礼,江诀一脸不耐地挥了挥手,说道:“快来瞧瞧,他这是怎么了?”
他说得急切之极,李远山暗自一惊,依言走过去,伸出两指按上李然的脉门,末了起身朝江诀拜了拜,说道:“殿下与小殿下皆无大碍,不过往后这酒是铁定不能再碰了。”
江诀听他如此说来,犹不相信,问道:“果真没事?他方才可吐得厉害得很!”
李远山但笑不语,瞥了眼闭目养神的李然,凑到江诀耳边低语一二,江诀一边听,脸上表情变了又变,追问道:“你确定?”
李远山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自古皆是如此,陛下无须惊慌,待老臣去开一张膳食方子,半个月后自会好的。”
江诀哪里懂得这些妇科知识,李远山到底还是半个行家,他不相信也得相信了。
他二人低语嘀咕了一阵,李然昏昏沉沉地并不知情,江诀方才还带着一腔的怒火无处发泄,如今见他为了自己而受罪如斯,心中疼惜之情满溢,哪里还顾得着去生他的气?
李远山开了方子,丁顺拿去熬了药,端进来给李然服了,江诀见他脸色好转许多,心中大石终于落下,又询问了一番,李远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说了一通,后来再三犹豫片刻,又呐呐补了一句:“这最初三个月,龙胎还较为脆弱,是以请……请陛下在……在房事上……稍作节制……”
他这么无比尴尬且吞吞吐吐地说了一番隐晦之极的话,江诀却没事人一般点了点头,想了片刻,挑眉问道:“照你的意思,过了这头三个月便可以了?”
李远山老脸一红,呐呐应了声是,跟座上这位一比,老头儿到底还是脸皮极薄的。
李然喝了李老头的药,胃里舒服了许多,再不愿躺在床上,正准备起身,江诀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赶了过来。
对方眼中满是疼惜,李然眯着眼一脸狐疑地盯着他,江诀搂住他,轻声说道:“别动,好好躺着。”
这是什么情况?他二人刚刚还是一副蹬鼻子上脸要干架的阵势,怎么这人这么快就选择息事宁人了?
李然揉了揉眉眼,也懒得管他,径自问道:“李远山刚才都跟你说什么了?”
“哦,说了一些你往后饮食起居该注意的地方,他是宫中太医,懂得倒也不少。”
“就这些?”
“不说这些,还能说什么?”
江诀说得一脸坦然,李然盯着他看了片刻,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不起了,吐你一身,其实我之前从没醉过,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江诀见他眉宇间隐隐都是不解,低头亲了亲他的耳根,轻声说道:“若然不是朕,你也不会受这份罪。”
他说到此,深怕自己露馅,咳了一声,继续说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朕,朕不该对你发脾气,千错万错都是朕的错,朕明知你……”
他越往下说,李然越发糊涂,暗忖这人今天是转了性了?怎么这么好脾气?
事实上,真要掰开来一点一点地理论,他未必就能占到上风,可对方一脸既往不咎且深深愧疚的模样,他就是没理也变得有理了。
李然只纳闷了片刻,便将江诀的不正常反应抛诸脑后,他坐直了,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空位,说道:“你过来,我们谈谈。”
江诀见他一脸正色,依言坐过去,起身之后也没忘记在他身后塞了个软枕,李然只淡淡瞥了眼他手中的动作,沉默着没说什么。
“你是铁了心不让我留在河阳了?”
他跟林瓒喝酒的时候,已经把所有的事都想了一通,所以现在才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跟对方谈论此事。
江诀直直盯着他,眼中有深情有不舍也有懊恼,不用他开口,李然就明白了。
“你的那些担心我都清楚,所以这次我会听你的,不过不是因为怕了你,而是受林瓒启发,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江诀听他不再坚持己见已是大喜,哪里还管他有没有更好的法子,一脸感慨地说道:“阿弥陀佛,你终于肯替为夫着想了。朕发誓,以后再不会惹你生气了,可好?”
此话一说,立刻惹来一记眼刀,他却依旧笑得春风化雨,还将脸贴近对方的小腹,笑着说道:“皇儿啊皇儿,父皇为了你,可着实费了不少心思啊……”
李然一脸无奈地任他贴着自己,眉眼纠结得越发紧了,江诀埋首在他怀里,考虑着该如何才能让他二人避开这场霍乱?
然而以李然的硬脾气,他肯妥协一次已实属幸事,怎么可能连连退让呢?
环环相扣
三日后,出乎西平预料之外的事发生了,北烨竟然在两军对峙的大好形势下,舍通州而大举回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