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听闻官家在宫中,不常来游园,唯有济王在时,才与之同游。官家自律,这自然是好事,只是济王……”史弥远也不和赵昀兜圈子,开口便提到济王。
周围伺候的宫女太监都在澄碧堂外头,还有几人留在载着他们过水的小舟上,也就是说,整个澄碧堂里,就只有他们二人。
“朕知相公是为朕好,只是大哥毕竟是先帝皇子,与我同为□□血脉。相公放心,大哥若想做什么对相公不利之事,朕定不轻饶,朕能有今日,尽是仰赖相公!”赵昀说得信誓旦旦。
虽是皇帝,但是除了朝会等重大场合、有重大事件或者情绪失控的时候,皇帝一般不会用“朕”自称,而多用“我”或者“吾”。
相公是一般人对宰相的尊称,赵昀这么称呼史弥远,自然是表尊重,那他自称的“朕”,便不是为了向史弥远说明他如今已是皇帝、不需要史弥远多管,而是向史弥远表明,他这皇位是史弥远送来的,绝不会对他不利。
这虽是事实,史弥远又怎敢生受他的感谢,自是一番推辞,大赞官家天命所归不提。
二人此后便只是单纯赏景,史弥远能当上宰相,又是推崇理学的急先锋,不论如何,才学是足够的,赵昀又拿近日里书中有疑问的地方请教他,对他的回答一副奉为圭臬的样子,极大地满足了史弥远的虚荣心。
然而史弥远决计想不到,赵昀近日的动作是多么频繁。
赵昀是从幼年就附身的人,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多年了,幼年期时因为需要与肉身相合,体质比较虚弱,父亡后寄居于舅父家中,慢慢用商业小手段发家——大宋别的不说,商业是极为发达。
要不是知晓理宗作为极远支宗室是如何入选的——虽然赵昀也是宋太祖赵匡胤一脉的血脉,但是孝宗这一脉是秦王赵德芳的后代,因此宁宗绝嗣后,原先选定要入继的宗室也都是秦王赵德芳这一系的,景献太子赵询以及济王赵竑都是如此,但是赵昀他们家是赵匡胤的次子燕王赵德昭一脉,所以有人称宋理宗是宋朝血统最不纯的皇帝,因为他的支系实在是太偏远了,若不是史弥远派去寻新宗室的人正好在理宗的母舅家中落脚躲雨,他很可能与皇位擦肩而过——他可能早就搬离了。
赵昀他们家本钱不多,能赚钱的大生意都被人垄断了,且这个年头,没多少背景,不能与上头的大人物搭上线,想赚大钱却不被人眼红还真成问题。
索性赵昀只是为了改善一下家庭生活条件,不能赚大钱他也不在意,他主要是寻找了一些儿童自小培养,等到成为嗣沂王之后,更是通过王府便利给府上添一些原本就有的手下。
不要以为宋朝的王府防御有多严密,纵使史弥远全程关注,但是进了部□□家虽然清白但不是临安本地人的下人这样的小事在府里大肆进人的情况根本不值得一提。
想北宋的时候,还有婢女为了掩盖自己偷窃的罪行,将某王府许多地方一把火付之一炬的例子在,有官员也为了掩盖自己贪污的行为将官府的账本付之一炬,那还是北宋时代,大宋还处于盛世,如今就更不用说了。
大宋经济极盛,即使是盛唐,大概也不能与大宋的经济相比拟,虽然在军事上大宋屡屡受制于异族,然而经济和政治制度的先进都让大宋成为无可置疑的世界第一国。
虽然大宋重文轻武,但是这其实是强汉之后常见的情形,文人对武人的排斥在唐中后期就已经表现得极为明显,只不过大宋因为对外弱势,表现得更明显罢了。
大宋的问题,除了武人地位低下,没有合适的将才,以及步卒的战斗力低下外,最严重的,其实就是没有足够优良的马种。
南渡之前,北宋还能和草原互通有无,南渡之后,哪里来的良马种,又哪里来的足够的地方练兵?
想蒙古的铁木真在金兵放弃了许多战略要地,退到某处固守之后,无奈西征,之后摧枯拉朽地灭亡金国。
金国的末代皇帝和理宗赵昀是同一年登基的,金主登基的时间还要早上大半年,而金国在公元1234年灭亡,南宋在金亡后还坚持了四十多年。要知道,那个时候的蒙古可以说是集结了大半个地球的资源——美洲和非洲在那个时代几乎可以不算——来攻打大宋,可以说,宋人的战斗力是足够的,防守能力很强,而且那时候连竹制火统这样的“神器”都拿出来了,可见宋人的努力程度。
但是,想要反击,孝宗后的那一次次失败就是铁证。
铁骑很重要,但是不幸的是,宋朝缺良马。
北宋的灭亡是联金灭辽,而南宋的灭亡则是因为联蒙灭金,但是朝中的有识之士,早在金国灭亡之前几十年,就注意到了草原上崛起的蒙古,只是因为各种原因,一直与其若即若离。
嘉定十七年,金国同样新主继位,完颜守绪停止了攻宋,因此南宋与蒙古之前频频的联络又中止了。
这是在赵昀登基之前发生的事情,若是依然是史弥远主政的话,南宋与蒙古的联系还要到很久之后才继续开始,但是现在,赵昀已经等不及了,虽然是与虎谋皮,但是他还是要做一下。
至于史弥远,很快就不会对他造成阻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宋朝,“爱卿”这个称呼还是男人对女人讲的情话,“小姐”指的是某种特殊职业,兄弟之间互称一般叫排行“大哥、二哥”之类的,所以皇帝称臣子不会叫爱卿的233333一般都是相公【对宰相的尊称】、平章、侍制之类的官职称呼或尊称。
本来想这章解决史弥远和赵竑的,结果发现还要一章。
第159章 天赋
宝庆元年八月, 宰相史弥远有疾, 天子亲遣御医探视, 然而史相的病情却越来越重,天子一日数次, 亲往探视。
八月十五, 本是中秋佳节, 然而相府的人却一个个愁眉苦脸的。
相公的病越来越重, 虽然官家甚为重视,但是史府的尊荣都是靠着相公得来的,若是相公去了……他们简直不敢想象!
宫中今日有宴,不过宴会结束后,官家就匆匆忙忙带人来了相府。
史弥远躺在他的卧房之中,大宋一向实行的是高薪养廉制度, 高级官员的生活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奢靡, 然而这是国家福利,和位列宰相的这些大员们相比, 不将苑囿算上, 大宋皇宫可以说是寒碜了。
“相公可要赶快好起来啊!自从太后不再垂帘,我一切都仰赖着相公呢!”在史弥远的床榻边上,穿着便服的天子赵昀情真意切地说道。
“官家不必自谦, 老臣不过是暂作辅助,官家胸中自有丘壑。”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史弥远显然是听进了赵昀之前的话, 晓得他挂念着自己,心里也自然想快点好起来。
想当年,大宋还在旧京的时候,仁宗皇帝也想亲政,还不是被底下的大臣们刻意呈上的用晦涩的言语写上的诸多琐事给吓退了?
底下的大臣不想让皇帝提前掌权,故意报上的都是无关紧要的琐事,以及刻意地咬文嚼字,这都是能用手段。
仁宗那是自幼接受天子的教育的正统继承人出身,他都被这手段吓退了,原本只当了两年多的嗣沂王、最近一年才当上官家的现任天子,每日只在史弥远看过、写过意见的奏章上写“可”或“允”的,能有多少治国的手段?
当今官家还有得学呢!
史弥远毫不怀疑赵昀希望他赶快好起来的话语里的情真意切。
“相公病了这些日子,我在宫中颇觉拘束,相公荐给我的那几人,都不及相公的本事,我出宫不方便,让他们有事还得常来相公府上走动。这么些日子过来,不知相公可有话嘱我?”赵昀又这么说道。
他说的史弥远推荐给他的那几人,其实都是早在宁宗年间就已经“出名”的史弥远的心腹,这几人在民间的名声可不好,有个合称的称号,叫“四木三凶”。
史弥远自己独相十几年,可见他对权力的掌控欲是非常重的,四木三凶虽然依靠阿附他得到了高位,但是想要再升高一点,与史弥远抗衡,那真的是不可能了。
史弥远虽然病了,但是对于朝政的掌控他是不愿放手的,这些党羽自然也常来他的府上商讨对策,然而自己私底下过来是一回事,天子亲自嘱咐过来的,又是另一回事了。
史弥远也听手下这几人说当今官家不顶事,一件事要看过好几人的意见才下决定,不过好在他们都有来找自己商讨对策,朝政还没脱离自己的掌控。
只是他们都说官家优柔寡断,如今怎么看来,是官家想从他们那里知晓自己的想法,偏这几人说的时候都藏了私心,才让有些事,一直到官家来府上的时候,自己亲自与他说了,才办成的?
这么想着,又听官家另外说起一件事来:“真侍郎屡屡出言不逊,然而毕竟是理学宗师,素来为人尊崇。李御史、梁寺簿一直揪着不放,却是过了。我素来听闻相公尊崇理学,真侍郎等,当年还是相公数次征请来的,看在这情分上,朕觉得,到时候寻个名目,允了他们辞官的想法也就是了。相公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