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不及,客栈的门就开了。冷风夹杂着飞雪袭来,白衣的清俊少年恭敬地搀着一位老先生缓缓走进客栈,红衣少年背着木箱随后而入。
“哟!袁先生来了!快请快请!”跑堂的伙计连忙将他们三人引过来,众人自觉地让了条道,看着他们慢悠悠走到了人群中间。
那袁先生将身上的狐裘披风解下来,随手交给了立于左侧的红衣少年,他舒服地往座椅上一靠,那站在右侧的白衣少年立刻倒了杯温酒,端至他面前。袁先生饮下了这杯酒,这才环视一周,见众人都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终于悠悠开口:“这个月,不知大家想听什么故事?”
“什么都行!能赶上袁先生来,我们还挑什么呢!”众人笑呵呵地回应。
“去,再给大家温几壶酒,算我请各位的!”客栈的老板也在其中,他话音一落,众人都是一阵鼓掌叫好。跑堂伙计立马小跑着出了人群,生怕错过了开场。
那老板对着袁先生拱了拱手,笑道:“袁先生可是为圣上说过书的人呐,整个南瞻部洲谁人不晓您的大名!在座的都是南来北往的客旅,大家相聚在我这小店,就是缘分,如今四海升平,咱这安稳日子过惯了,倒也想听听奇闻怪录,不知先生可否赏脸呀?”
那红衣少年唇红齿白,微微俯身听着袁先生吩咐,随即嘴角轻笑,眼中流光溢彩:“我家先生今日心情颇好,就给大家讲一段仙侠故事如何?”
他与那白衣少年相视一笑,两人伸手在四围一绕,一张泛着流光的白色屏幕在空中浮现,将四周的人与他们堪堪隔开。
江流和孙笙他们几人坐在外围,好奇地瞧着那流光溢彩的白屏,袁先生还未开讲,一众人都屏息而待,跑堂的伙计匆匆端来几壶酒,就立马搬了个马扎,坐在江流他们的旁边,伸着脖子往里看。
朱阳春等得不耐烦了,嘟嘟囔囔道:“怎么还不开始?只弄个白屏算什么?这么故弄玄虚怕是沽名钓誉吧!”
伙计觑了他一眼:“可别乱说,袁先生神通广大,他那两个徒弟也是人中龙凤,在南瞻部洲,敬仰他们的人多了去,你再乱说可小心烂了舌头!”
“切!”朱阳春撇了撇嘴,小声对着江流他们三人道:“什么讲故事呀,我看倒像是非法传教的,还什么’敬仰他们的人多了去’……难道不是被洗脑了吗……”
“你这呆子,人家好歹有那本事,你与其在这儿瞎逼逼,还不如老老实实听着呢!”孙笙白他一眼,不再理他。
江流看了眼朱阳春,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屏幕内围,红衣少年于箱中取了火烛,轻吹了口气,而后双手一抛,那些火烛就莹莹地亮着火光,依次有序地悬在空中,白衣少年给了他个赞赏的眼神,从桌上拿起一杯酒,纤长的手指在杯中轻撩了几滴酒水,洒在那箱中摆在最上层的几个彩色纸影儿上,那些纸影儿便晃晃悠悠、轻飘飘地站了起来,凌空飞到了幕布跟前……
原本空无一物的白屏立刻就成了活色生香的画卷:香烟寥寥,明霞散彩,仙松翠柏,万仞修竹。阵阵白鹤翩飞其间,一只火凤带着五色霞光从画布上飞出,惊得众人都慌忙躲避,后来才发现原来只是一阵彩烟……一座洞府隐隐而出,十米高、三米阔的硕大石碑上,十个大字清绝俊逸: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白衣仙人登坛高坐、开讲大道,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台下三千弟子中,一只小猴儿摇头晃脑、睡得不亦乐乎……
袁先生的声音自白屏内缓缓而出:“这五百年前,一只猴子从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的石头中蹦出,后来在海外西牛贺洲的仙山上,拜了佛教异类菩提老祖为师。猴子学成出世,到仙界混了个末流仙位,但他离经叛道、泼皮难驯,跟他师父是一样的德性,他不被仙界所容,竟反下天到妖界自立为王……”
白幕上,猴王头戴凤翅紫金冠,身披锁子黄金甲,脚蹬藕丝步云履,肩抗一根如意金箍棒,乐悠悠地在花果山享受万妖朝拜。
“养不教师之过,仙界无法容忍叛逃之辱,竟与佛界联合,发起了伐异之战,讨伐的对象,当然就是妖王的师父、佛门的异类——菩提祖师……等候王得了消息,赶到三星洞,他师父早就在佛仙两界的围剿中灰飞烟灭了……可怜那猴子,天上地下也就只有菩提这一个亲人,死了师父之后便毁天灭地、彻底成了魔。于是,这浩浩荡荡的诛魔之战就此拉开……”
南天门外,广目天王头戴金盔、身穿金甲、右手盘龙、左手托塔,正与妖界牛魔王率领的大小群妖鏖战;灵鹫山上,金蝉子身披□□、手持宝仗,周身虹霓夺目、霞光万彩,二郎神架鹰牵犬、纵风引雨,稳稳站在一条巨龙背上,那猴王在他们的包围中浑然不惧,翘着二郎腿懒懒坐在云端。
“轻敌的下场,历来只有惨败……那猴子被金蝉子一仗打落了云头,最终在李聃的八卦炉里被炼成一滩血水……此后妖界地位一落千丈,佛界渐渐在东部崛起。云起云落,花开花谢,故事,终了……”
雪夜旷野上,江流踏着锡杖在落雪中飞行,月色下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就在他前方半空中不远处,一只巨大的金毛吼正踏云远去,在它背上,一身乌黑貂裘的俊逸男子侧身而坐,他的两侧亭然而立着一红一白两个少年。
“师父,小师叔追过来了怎么办?”白衣少年看了眼江流,轻声问着那男子。
“本来咱们就是来提醒他莫忘了自己的任务,他来了咱就再好好说说呗!”红衣少年轻轻一笑,一脸的无所谓。
黑裘男子看了红衣少年一眼,轻飘飘地说:“既是如此,木吒跟我回落伽山。红孩儿就留在这儿暗中跟着他们吧!到时正好还可以去妖都见你父亲一面。”
红衣少年的脸色瞬间变了变:“师父,我……”
白衣少年给他使了个眼色,他只好闭了嘴不再说话。
“师兄!留步!”江流一边喊一边朝这边飞来,可明显已经拉了一大截距离。
黑裘男子远远看着他笑了笑,说出的话虽轻却直钻人脑中:“金蝉子,人世繁华却也虚无,莫忘了本心才是。你如今法力受限,还是自忖自度,顾好自己吧。”
他轻拍了下身下的金毛吼,那庞然大物抖了抖身上的毛发,无数根金针闪着亮光向江流射来。江流被那亮光刺的眼睛发疼,躲闪不及下眼看就要被射成了刺猬,可当那些金针碰到他身体时,竟然全都化作了屡屡烟霞。江流无奈地笑笑,等他再看前方,那三人早就已经消失无踪了。
客栈里,火炉里的炭火已经烧尽,一众看客走的走散的散,只留下孙笙一人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发呆。江流一身寒气从外面走了进来,见了孙笙那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突然涌起了酸意。他将两只凉手往孙笙的脖子中一放,认真地看着他的脸:“冷吗?”
“冷。”孙笙低声道。
“可以回魂了吗?”
“……”孙笙愣愣看着他,却不答话。
“可以回房睡了吗?”他继续问道。
直到看见孙笙点头如捣蒜,江流这才满意地收了手。他在前面慢慢地走着,孙笙紧走几步跟上了他,拽着他的衣袖嘟囔道:“师父,你心眼儿太黑了!”
“嗯?”
“哼!”孙笙摸了摸脖子,现在还凉的他直哆嗦。
他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二楼房间。夜色深沉,客栈的伙计正裹着厚被子,窝在柜台后面的靠椅中呼呼大睡,一阵阴风从门缝中钻进来,贴着地面,轻飘飘顺着楼梯向二楼蜿蜒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传说中的袁先生登场。。本来西游记中的袁守城就是个只出现一章的神秘人物,却引起了泾河龙王被杀、唐太宗魂游地府、唐僧取经等一系列故事。所以在此将观音和袁守城合为了一人,他们在这故事里算是起召唤前史的作用吧~~而且木有看错,观音在这里是男的~~~~
第11章 今夜有鬼
白雾弥漫,孙笙急急切切地走着,在他前方不远处,白衣仙人衣诀翩飞,背向他而立。
“等等……”孙笙慌忙的赶上去,可那人却越走越快,越走越远。他小跑着追了一路,终于见仙人走进了一座洞府,府外的硕大石碑上,十个大字在白雾中依稀可辨: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孙笙颓然跪在那石碑前,望着紧闭的府门湿了眼眶:“你果然不愿见我……你果然不再见我吗?”
客房内没有点灯,孙笙怔怔地望着床顶的帐幔,梦中的一切又在他眼前回现。
他是当年伐异之战中死去的妖王师父?那为什么会一直在我的梦中?我跟他又是什么关系?
他头痛难忍,便使劲儿蹬了下被子。床的内侧,江流的声音冷冷传来:“再不睡我就把你扔到隔壁,让你好好听朱阳春打呼噜去。”
孙笙仗着在黑暗中他看不到,恶狠狠瞪他一眼,直接蒙了被子不再说话。
窗外,雪沙沙地落着。红孩儿一身火红狐裘悠然坐在积着落雪的树枝上,他一手托腮,静静望着江流和孙笙的房间,一抹冰冷的笑意浮上艳丽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