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多虑。”
“哦?”静公主眉头挑起,嘴角含着一丝愁苦道,“我不相信,这些时间我想清楚了很多事情,包括你当初为了引起父皇重视,常常来我这里为我请脉,为了接近我,故意与我在御花园中偶遇……”她眼神忽而疾厉一扫,“还包括你说的那些甜言蜜语,你做的那些柔情蜜意,难道不都是为了我么?”
“为公主治病是下官的职责。”方正良撩开前摆,跪在大理石地面上。
“呵呵,”静公主冷笑,缓缓走到方正良的面前,”抬起头来,”她说,语气不容置喙,方正良抬头,只能看见静公主的腰身,她的腰上未带配饰,只束了一条金线边纹花纹腰带,垂在身侧的手臂青肿,上面隐约有个咬痕,方正良抿了抿嘴,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八眼毒蜘蛛怎会咬了静公主?她不是有自己送的五彩珠串么?
静公主俯视他,问,“我让你告诉我,如果今日我不得病,你不奉诏的话,是否一辈子都躲起来不见我?”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蹲下去,抬手抚上方正良的脸,眸中仿佛有水在流动,“即使你当初是有目的地接近我,为何拒绝赐婚?难道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方正良的眼神平寂无波,“公主殿下——”他拱了拱手,一字一句戳入静公主的心脏,“公主误会了,请您自重。”
静公主摸在他脸上的手猛然一颤,眼中的光华尽散,很快地,眼角便落下一连串的透明珠子,“啪嗒啪嗒”落在了地上。她默然了一会儿,然后忽而大笑着起身,虽然在笑,但没有丝毫的愉悦,倒仿佛是在大声地哭泣。“哈哈哈,误会?好大一个误会!”
她背过身去,回到床榻前,“你走吧。”她说,“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方正良重重磕头,“微臣告退。”他没有犹豫,毅然地转身离开寝殿。
身后,是被风吹下来的东海鱼鲛纱,朦胧之中,一个纤细的身影微微侧过头来,她似乎还在留恋。
封三娘拿着一张纸交给十一,“这是方正良开出的药方,我在御药房那儿拿来的,你看是否可用?”
十一沉吟道,“方正良诡计多端,我们不可不防。”
封三娘略一思索,回头道,“我有办法试药。”
半刻后,一碗黑漆漆的药被端出。
封三娘径直绕到了前厅偏房,十一这才明白她的用意,她想让蒲松龄来试药。但蒲松龄已经解毒,如何才能看出这药是否可用?十一看着封三娘,她该不会是——先让蒲松龄中毒,再拿解药让他试?
果然,封三娘已经带了那只八眼毒蜘蛛,正朝偏房走去。
“三娘——”十一喊住她,“这样不妥吧?”万一这药真的无效,蒲松龄便会中毒。虽然此人可恶,但毕竟是被方正良所胁迫,也不至于大奸大恶。
“我有分寸。”封三娘再不给十一机会,打开蒲松龄的房门走了进去,她不让十一靠近,踏入之后那门便自动关闭,十一只能在外头等着。
过了一会儿,便听见里面一声惨叫,再听见打翻东西的声音,蒲松龄的哀嚎不断传来,声嘶力竭,又过了一会儿,里面才寂静下去。十一耐心等着,期盼此药有效,否则范十郎就算不被毒死,也要被他自己折磨致死。
又吱呀一声,门开了,十一看着封三娘面色如常地走了出来,实在判断不出她是喜是悲,亦无法推断此药是真是假。她急忙迎了上去,惴惴地小声问,“如何?”
封三娘看着她道,“是真的。”
十一欣喜,扬眉再问,“真的是真的?”
封三娘看着她欣喜若狂的脸,连带着自己轻松愉悦了起来,浅笑道,“嗯。”她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因你喜而更喜,因你忧而愈忧。”
“太好了!”十一往前一步,一下子抱住封三娘的腰身,在她薄薄的唇上迅速一点,然后靠在她的肩头由衷地在她耳边道,“谢谢你。”
封三娘身子一紧,嘴唇在渐渐发烫,清咳一声道,“既然此药有效,还不尽早让范十郎服下?”她虽这样说着,但心里还是不想她放开,就这样静悄悄地生了一种依恋,像是春天播种了的种子,到了秋天已经逐渐地生根发芽,牢牢地在心底扎根,生出枝繁叶茂的树来。
“嗯!”十一放开了三娘,刚扭头要走,却听身后人突然唤了一声,“十一。”
“啊?”她回头,身子却被带动一晃,眼前立即现出那人放大的脸来,即使靠的这样近,她的脸还是精致到没有一点瑕疵,仿佛上天精美塑造的珍品一般,完美无瑕。睫毛若有似无地在十一眼睑上扫着,十一只觉顿时心跳如鼓。
封三娘欺身下来,拖住她的后脑,十一脑袋轰然一炸,只感觉到自己的唇被她的唇狠狠碾压,吻似狂风骤雨般袭来,压得十一顿时喘息不过,灵巧的舌钻入间隙之中,迅速地找到十一的舌,并与之交缠。拉拢,推送,吮吸,直至近乎于啃噬。与她平时总是淡淡的神情不同,封三娘的亲吻带着凌厉的攻势,似乎是主宰命运的王者在发动进攻,击得十一无反击之力。
“嗯——”十一不禁轻吟出声,再这么吻下去,恐怕自己便无法呼吸了。“三娘,等等……我的哥哥还在等……唔……还在等我。”十一喘息着,封三娘的举止有些反常,但她享受这样与她亲密接触的过程。
封三娘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眼里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她虽听到了十一的话,但还是不甘心地迅速轻咬了十一的耳垂,十一一阵激灵,稍后,封三娘才松开十一。“十一,你先过去,我找了竹送便来。”
十一脸上绯红一片,羞怯地抬眼睨着她, “那我先……先去了。”
望着十一慌张地逃去了,封三娘露出浅浅的笑,再将视线定在另外一处角门,目光沉了沉。
到了竹送处又不见人,封三娘折回去看范十郎,但行至半途,却被一人截获。
那人相貌俊朗,温和如玉,一身暗色宽袖布衣,“封三娘,留步。”
一片绿色的竹叶寂静无声地落在了二人身边的假山上。
封三娘冷下脸,不想应他,但方正良咄咄逼人,“我给了你们‘解药’,你们难道不感激我?”
封三娘眸色一动,“那药是假的?”既然方正良早知道自己利用公主来骗药方,那么十一此刻送去的解药莫非……可蒲松龄不是试过解药了吗,难道——“蒲松龄又在演戏?”
方正良向前迈了一步,挑眉道,“你说的不错,蒲松龄的确是我特意送去给你们的礼物,怎么样,你还喜欢吗?我真的没想到你们会蠢到这地步,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中计,看来蒲松龄这颗棋子,演技实在高超,我留着他性命,的确有用的很。”
他话音刚落,便见白影在面前一晃,他咧嘴一笑,亦施法闪了过去,单手拦住封三娘的道路道,“你现在过去,为时已晚。”
封三娘一捏手,沉着脸道,“你到底想怎样?”
方正良抬手捏住封三娘的下颚,将她的脸轻轻抬起,语气中透着一丝轻蔑,“从始至终,我都想得到你,在青鼓垒山我守了你那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的心吗?”
封三娘用手掸开他,“真正的解药在哪里? “
“你就算现在有了真正的解药也没用,”方正良从怀中掏出一颗黑丸,“这便是解药,只可惜,范十郎现在已经喝了我开给他的散魂散,一刻之内,会变得更加嗜血残杀,彻彻底底失去他的理智,你们要么杀了他,要么便由他杀。”
“你!”
“无毒不丈夫!”方正良提高了音量,敛容道,“失去至亲之痛,我要范十一娘再尝一次!”
话音未落,只觉手心一空,方正良看着封三娘的手,脸上的呆愣转瞬即逝,冷笑道,“我说过,即使你夺去了药也没有用。”
“谁说没有用。”假山边上十一和竹送并列站在一起,竹送身上背着昏迷的范十郎。封三娘与方正良比斗了几招,轻松跃到了十一身边,款款落下,将解药送入了范十郎口中。
方正良震惊,“你们何时——”他略一顿,又冷笑,“你们根本没有相信过蒲松龄,在院落中也都是在演戏,让我以为我的计谋已经得逞了,实则是为放松我的警惕之心,让我主动交出真的解药。”
竹送答道,“哈哈,上当了吧,大白痴。封姐姐知道你躲在角门看着他们,为了刺激你,她们还故意——咳咳,总之你就是上当拉。”
方正良咬牙,“呵呵,的确是我大意了。”他眼神扫过封三娘和十一,然后道,“可惜你们也没有赢。别忘了,外面还有瘟疫,范十郎还染有瘟疫。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如何救他!”
说罢,方正良施法隐走。
竹送追了几步,却听封三娘道,“别追了,你对付不了他。”
竹送停步,看着方正良消失的方向,牙齿咬得咯咯响,“可恶!”
☆、 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