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回神,才发现自己盯着酒鬼离去的方向呆了很久,听到云深的玩笑,耳根微微一红,看得云深又是一笑。
身边经过一对小情侣,手挽手亲密无间,脸庞生动又青春,女孩子笑的很幸福,格外好看。
公路上又驶过一辆公交汽车,车上人数寥寥无几,车轮与路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江岸的声音突兀地想起,并不大声,云深刚好听见。
“我不喜欢他这款的,我喜欢你……这款的。”
他侧脸看云深,眸色凝黑,眉眼中藏不住朝气与生机,蓬勃向上,也藏不住……紧张,与期待。
像秋天的香樟树叶,沉淀了一年的轮回。
云深看着他,笑。
格外温柔。
他知道。
这一刻,他的笑容。
一定很真。
两人渐渐远去,对面新开了一家酒吧,淡淡的歌声从里面传出,是邓丽君的歌我只在乎你。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那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
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
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丝丝情意。
灯火依旧,江岸不经意间牵起了云深的手。
云深,江岸。
曾经说过,这是四个优美如诗行的字体,第一次出现在一起是在座次表上,第二次是在批评榜上。
渐渐地,他们的名字总会频繁地出现在一起,图书馆的登记表上,学生会的表格上,开会时的通知单上,社团的列表上。
早自习的时候,熹微的阳光落在熟睡的少年脸颊上,江岸总会打开书阅读其实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老师。
云深的课桌上,每天都会放一杯温度刚好的焦糖玛奇朵。
江岸打篮球的时候,旁边总会坐着一个清俊的少年,安安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书,偶尔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第27章 情深不寿(五)
香樟树叶有的落了,有的即将落了,有的依旧深绿。
它默默看着。
看着树下经过的少年。
时间是傲娇的沙漏,无论你将它竖起或者倒立,它不知疲惫,永远流逝。
一点点,悄无声息地,在当事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互相蚕食着对方的生活,直至难以呼吸。
所以分离来的如此迅速。
江岸第一次不那么希望寒假的到来。
“再见。”
云深背着并不厚重的书包,穿暖黄色毛衣,看着江岸,轻轻开口,神色一片安静的柔和,温柔而清澈。
教室已经空无一人,米色窗帘被风吹地鼓起,发出哗哗的声响。
江岸看着云深,似乎下了什么决定,缓缓靠近云深,相差无几的身高,鼻尖几乎碰在一起。
云深突然害怕地想后退。
江岸微微偏头,碰上云深的嘴唇。
唇上传来略微有些冰凉的触感,带着韧性的柔软。
轻轻浅浅,像一场柔和美丽的梦。
云深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间的少年面孔。
纯洁干净的不可思议。
一触即离的吻,江岸退后几步,在云深的视线下脸颊瞬间充血,从耳根红到了脖颈。
他眼神躲闪,说了声再见,便迅速抓起书包落荒而逃。
云深抬起手,用食指指摩擦着刚才被轻吻过的地方,神色一片沉寂,微微出神。
而后,他看着江岸离开的方向,忽然弯了弯眼角,他突然想起了母亲。
那个清傲、纯粹,在浪漫幻想中死去的漂亮女人。
他其实怕很多东西,比如得到后的失去,比如母亲的死亡,最怕的却是哥哥的微笑,一次次让他飞蛾扑火。
他不想重蹈覆辙,奈何温暖这种东西,少有人能拒绝。
除夕那晚,这一年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空气中满带寒气,云深坐在空荡荡的别墅里,旁边是管家放着的牛奶,他拆着手中大大小小的礼物。
大多数都是从国外寄来的礼物,一些有意思的小物件,最后依然看到了一张风景明信片,葡萄牙里斯本,欧洲最西边的悬崖和大海,世界尽头。
原来,他已经走了那么远。
远到,天涯海角。
“管家,我出去走走。”云深说完,只穿了一件薄毛衣就离开了别墅,闯进茫茫风雪之中。
管家看着沙发上放着的风景明信片,又看了看云深离开而忘记关上的门,想起那位多年未归的大少爷,心中微微一叹。
街道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都已经回家过年,地面上覆盖了一层不薄不厚的积雪。
雪依旧在下,落在身上又快速融化,冷风吹过,刺入骨髓般的冷,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路灯依旧亮着,树上挂着的霓虹彩灯闪烁,煞是漂亮。
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贴着皮肤震动了一下,云深才恍然回神,掏出手机看着上面发来的短信。
——云深,除夕快乐。
冬天的风无孔不入,云深却仿佛感受不到冷一样,手指仿佛机械,慢慢地在上面敲出一行字,点击发送。
——我不快乐,我一个人,好冷,哥哥,我好冷。
就像对方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寄明信片回来一样,每年除夕,对方都会发一条短信给他,可他从来没回过,即使几条一模一样被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突然觉得好冷。
对方良久都没有回消息,云深自嘲地笑了一下,手指微动,拨了一个最近多出来的电话号码。
“江岸,我好冷。”
对方似乎正在守岁,声音有些淡淡的疲惫,下一秒却突然提高了音调,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担忧和急切,“云深你怎么了?快告诉我你现在在哪?你现在在附近找个店……”
云深报了个地址,就挂了手机,站在路边仰着头,一朵雪花落尽他的眼里,融化成水。
没过一会,江岸便匆匆赶来,手上拿了件大衣给云深穿上,捂住他的手不住哈气,把自己的针织围巾围在云深脖颈上,才松了一口气。
他说话的语气里有一些责备,难掩关心,“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也不怕生病,不许有下一次知不知道?”
云深定定地看着江岸,突然抱住了他,身体隔着衣物贴合在一起,江岸身体僵在原地,犹如雕塑,耳根却悄悄红了。
“江岸,你会一辈子陪着我吗……”
江岸手足无措,笨拙地回抱住云深,听到他的问话,神色柔和地一塌糊涂,脸颊微微泛红。
他正视着云深,黑色的瞳仁是满满的认真,执拗地令人心惊,发誓一般地开口。
“嗯,我会一辈子陪着你的。”
一辈子那么长,谁又说的准呢,其实云深从来都没有信过这句话。
只是有那么一刻,那仅仅的一瞬间,心脏升起了如碎冰雪化般春日午后阳光般的温度 。
第28章 情深不寿(六)
春节那天云深并没有回家,而是在江岸家过的年。
江岸家位于本市的黄金地段,带二楼带阳台的房子,设计格外典雅大方,主色调是清新的绿色和白色,出自他的母亲之手,江母虽然是服装设计师,但在这些方面也小有天赋,江父是知名大学的教授,也怪不得江岸成绩这么好。
而且一家人很幸福。
不像云深,过个年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父亲有一个很重要的生意,早些天便已经踏上了飞往苏黎世的飞机,哥哥在他十四岁也是四年前出国,再也没有回来过。
外面的世界真有那么好吗?
——十二岁,他看着哥哥坐在月桂树下,树冠半边斜伸过来,熹微的金色阳光落在哥哥的洁白的脸颊上,一片恍惚。
里克尔说,爱是最难的,上帝到底是嫉妒了。
那个时候,什么都没有开始,却已经注定结束。
江岸的父母很喜欢云深,家里来了个这么优秀的少年,成绩好,相貌好,性格好,自然是极欢迎的,如果云深不是个男的,那江母看云深的表情就跟看儿媳妇似得。
“我跟你说,小岸这孩子小时候可执拗了,和幼儿园的朋友约定上厕所必须在一个他们小孩儿指定的地方。”
“那天晚上我看小岸躺在床上格外难受,脸色都涨成了红色,孩子他爸也在加班,我那个心惊胆战的,就快急哭了,差点抱住小岸送他去医院了。”
“后来这孩子别别扭扭地说了一句,‘我要去幼儿园上厕所’,直接把我给气笑了……”
江母说着,脸上带着不知道是恼是笑的表情,很是无奈。
被江母扯出说了一大堆江岸儿时黑历史的云深憋笑憋地辛苦,江岸黑了脸,不住地瞪他。
云深弯唇。
江母知道云深的身世后,对云深那是越发怜爱,专门把客房腾了出来给他住,让他多玩几天,云深笑着答应。
江岸知道后,一天笑容都没停过。
云深帮着江母收拾碗筷,江父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不时地看几眼云深,弄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江父是个严厉又不失温和的人,无疑,他在学校是个好老师,在家里更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