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希望乐正家主心气高,涵养好……不要被他气住了。
其实以楚封瓷的气度,要让人痛心疾首、扼腕叹息“乐正家大公子怎么看上了这货”,是远远不至于的。
单用欣赏的目光来看,除了看上去年纪太轻、容貌太盛,不太镇得住场子,楚封瓷从各方面都是无可挑剔的典型。
为了弥补不够沉稳这一缺点,楚封瓷低头认错,诚心悔改,希望前辈们能将他收拾得更稳重一些。
每到这个时候,陆慈唐就兴奋之情流于言表,二话不说便拿出了自己珍藏已久的正红色百花小棉袄——然后被帅君沉着脸收缴了。
陆慈唐头上翘着的两根杂毛都因此颓下去了。
乐正禹心中暗叹自己劫后余生。
对于得体衣着这一方面,其实樊三衍向来是很有品味的——毕竟出入的宴会席面太多,流水般的香槟艳影在眼前飘过,这方面的直觉太迟钝了也说不过去,所以最后楚封瓷的衣着还是由他敲定的。
这件衣服和楚封瓷曾经穿过的茶道服样式相差不远,底衣内衫衬着墨竹,白色为底,只是相较于茶道服,它又委实繁琐了些,为了美观有无数层叠的缎面,和暗藏的绣纹。穿起它来,连走动都麻烦得很。
衣裳由乐正前辈(的私人金库)友情提供,挑选出了合适的样子,就从库藏中定下了尺寸。送到的很快,只是楚封瓷没有当即穿上,让人有些失落。
至少樊三衍是这么感慨的:不能看看我英明神武的抉择了。
陆慈唐也是遗憾的:不能让他们立即知道,没有选择我的推荐是多么的荒谬了。
楚封瓷回到乐正家中他暂居的小别墅里。大约是想留给他一点私人时间的意思,倒是没有人来串门,楚封瓷得以安静的坐了会。随后将房间内部的家具格局都熟悉过一遍后,才坐进沙发里,压得柔软的布料都往下陷了一点——
心情完全放松下来。
黑发的茶道师微笑起来——这个笑容让别人来做,恐怕会显得有些傻气。偏偏是面容姣好的少年,便显得格外无心的美貌。
像是一块玉石被慢慢打磨而露出了其中的碧色,逐渐变得清透温润起来。
虽然心情惬意,楚封瓷倒也没忘了怀里那只小兽。
帅球固然是“身娇体软”,但到底有软绵绵的羊毛护着,这些天长大了不少,毛也厚实了很多,最明显的益处就是不易受伤了。一指头戳下去,指尖温软,尽是靠着身躯的那圈软绒的触感,让楚封瓷也不自知的多戳了两下。
“咩!”像是终于被骚扰烦了,小羊咩将脑袋从羊毛中抽出来,中气十足地叫了两声,软软的羊毛像是因为愤怒的原因,炸了起来,看上去体型又圆滚了一圈。两只水润润的黑眼睛瞪着楚封瓷,完整映出了黑发茶道师含笑的面貌,和那双同样乌黑、像撒了墨进去的眸子。
十方羊算是很温驯的一种动物,帅球大概是年幼起就跟着楚封瓷的原因,也是撒娇卖萌精通无比,特别能讨人欢心,像个乖巧又柔软的小孩子——而如今这小孩子发起脾气,还是对着它平日最喜欢的楚楚爸爸,就很罕见了。
楚封瓷当然没有生气。
他甚至还是有点愧疚的。
一根手指就掀翻了四肢短短的羊咩,让它不能再反抗。随后慢条斯理地帮羊咩梳理羊毛,手指轻柔又灵巧得很,很快就把那只小羊咩揉的斗志全无,软在楚封瓷掌心里,舒服地蹭了蹭羊毛,还热情的用小小的舌头“啪嗒啪嗒”舔起楚封瓷的掌心。
等欢快的已经开始满掌心打滚的时候,才听见楚封瓷无奈地叹息一声。
帅球立即不滚了。
小羊尾巴立即不摆了。
卷卷柔软的羊毛也紧张地绷直了。
直到听见楚楚爸爸很温柔的一句话。
——虽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不过那么温柔的语调,一定不是在教训它……?
事实上,楚封瓷是在一本正经的道着歉。
对着面前毛茸茸,刚刚出生了几个月的幼崽绵羊。
“……原谅我吧。”柔软的未束起的黑发从肩头散落,因着低头的姿势,冰凉的发梢有一些落在掌心,正好轻轻拂过了帅球的羊毛,让小羊不自觉的又在掌心滚了滚,避开了那恼人的发梢。
“下次无论做什么,再也不抛下你了。”楚封瓷短短叹息一声,那眼底还是墨都化不开的浓密的黑色,却偏偏透出一丝执拗的温柔来:“抱歉。”
那声调轻缓,似乎像是某种踩着韵律的乐曲,让人听着便安心。
帅球再聪敏,但不过是幼兽,它不大懂楚封瓷话中的意思,却是很喜欢楚封瓷此时的语气的。
于是没骨气的小羊咩立马被征服了,将楚封瓷弄晕它独自探险(?)的错处既往不咎,乖乖用淡粉色小舌头兴奋地舔了舔楚楚掌心,羊毛蹭着掌心纹线,软绵绵“咩”了两声。
“不过,”楚封瓷一指尖点在似乎很有作天作地潜力的小羊咩头顶,唇边仍是含着笑的,却让帅球乖乖收敛了肥胆。“今晚乖一点,我抽空给你喂两片‘庐山云雾’,明白了么?”
别的没听明白,倒是“喂”这个字让帅球精神起来了。毕竟在这些日子养成的条件反射里,“喂”→“有好吃的”→“心情满足生活幸福”。这样愉快的认知让小羊咩又精神了些,十分有活力的打了几个滚,黑豆似的眼珠子亮了亮,软软的咩声叫个不停。
楚封瓷又开始无奈起来。
……这小羊真的能乖乖待在育婴袋里不吵不闹吗。
不抱希望地收拾了一下衣着装扮,等至暮色将近,夜色慢慢从边际吞噬而来,晚宴的时间也快到了。黑发的茶道师站在窗边,凉风裹挟着草木的香气吹来,他静静看了一会天色,也就闭眼养神了。
那景色并不大壮观,不过是那些长得奇形怪状的绿化植物加上鳞次栉比的建筑物。但到了这个时候,楚封瓷才发现他对于双目可视的日子……应当是十分怀念的。
怀念从前见到的光芒。
好在他现在已经重新找到光芒了。
不自知的,靠在窗口的少年流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有人疾行而来,他隐在暗处,风吹抚过绿木的声音掩住了他的脚步,就像一抹无人可知的鬼魂般。
“鬼魂”呆立着。
他原本的目标是很明确的,正是窗边含笑的茶道师——
但是当他见到楚封瓷时,却一点动作也没有。
那个内敛而心思沉重的少年,摘下缚眼的绸缎后,却出落的像个真正矜持而雅致的茶道师了。
那是与先前截然不同、简直像是脱胎换骨的感觉。
也尤其的让人心动。
于是呆立的“鬼魂”,他的影子晃了一晃,像从未出现过那般,安然的离去了。
而这些也只有一只傻乎乎的小羊咩察觉到了。
柔软的十方羊被放在松软的抱枕上打着滚,因为对恶意尤其敏.感的缘故,帅球一个不慎就从抱枕上滚了下来,卷曲厚实的羊毛使它落在地上还弹了一弹,因此疼痛是免去了,羊咩只有些疑惑地睁着黑豆眼,软趴趴地“咩”了一声。
楚封瓷吹了会风,就离开了窗边,正好看见帅球四仰八叉的趴在地上,有些哭笑不得的过去将它抱起来了,还心情颇好的揉着它的羊蹄子玩了会。
蠢羊立刻专心致志地扑起了楚封瓷的手指,将刚才一瞬间的野性直觉忘到了背后去——
= =大概护爹小能手的头衔是与它无关了。
受大家族的行为规范所限,楚封瓷作为小辈是应该提前到场的。
穿上那件繁琐太过的长衫,将为了美观而特意制长了一些的衣袖挽上去,再将哭唧唧抱着衣角不撒手的帅球给拎起来,放进了内衫中特制的育婴袋里——一切准备妥当,已经和乐正前辈联系好了,是时候去赴宴了。只是楚封瓷在临行前,低头的时候正巧注意到了自己已然长长很多的黑发,两三次试图将它束到肩后去,却总是不得成功。
明明前些时候,他还摸了摸自己头发的长度,不过肩膀而已——
楚封瓷模糊地想着。
是什么时候变这么长了?
披发不易于打理,楚封瓷又是花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一条墨绿色的发带(姑且称之为发带好了),将黑色的发高高束起。
第一次上手用发带,实在生疏,但楚封瓷其实扎的很好,长长柔顺的青丝倾泻而下,从色泽来看,让人很想摸一把过过手瘾。从气质来看,更是添加了一分爽朗和英气。
这幅样子和乐正禹见面时,对方露出了明显欣赏的目光,并且不吝啬自己的张扬赞美之词,端着一张冰冷(故意做出的)的老脸将楚封瓷夸得天花乱坠。
楚封瓷听着乐正前辈故意夸张了许多的溢美之词,却实在没有笑出来的欲.望——他无言地望着眼前觥筹交错的盛景,刻意压低了声音,以遮掩自己的一分恼怒:“乐正前辈——你不是说,这是家、宴么?”这些穿着正装的宾客难道是来讨杯酒水喝就走?
真·实诚人·乐正禹很是无辜,他理所当然地回复道:“当然是家宴了,来得都是带着血缘关系或者有过姻亲的世家。要是正式宴席……”他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在计算具体的数量,最后只能笼统地给出一个数据:“人数起码是现在的二十倍以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