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凭我们在同一战线。”乐正重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凝重而可靠:“我也想保护禹哥。”
“……”
“你可能不知道。”和楚封瓷看上去差不多稚嫩的少年苦笑一声:“云烟烟来历很深,和那位……被称为‘魔王’的人干系莫大。我原本想通过第五涉远的形象,和你同去,但显然失败了,现在既然说了出来--不论你同不同意,我一定会去见云烟烟。”
“你不恨乐正前辈吗?”
沉默良久,楚封瓷轻飘飘问出这么一句。他也不曾看乐正重的反应,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放松,像是突兀地想起了,便问了这么一句。
“我当然恨他,但他是我的家人,比起让别人杀了他,我更想好好保护他。”
更想好好保护他。
身形有些瘦削的黑发少年顿了一顿,面无表情地看向乐正重:“……记住你现在说的话。”
第137章 怒火滔天
小竹园,孤峰石。
云烟烟将见面的地点选在这里,果然是有缘由的。
四周非常平坦,双目所触及的地方空空荡荡,除了栽种几支稀落的竹子,没有任何遮掩物。而在中心处,是突兀冒出来的怪石,嶙峋陡峭,细窄而长,对这么一处光秃秃的地方来说,实在是丑的出奇了。
于常理来言,偌大一个乐正家,也不会空出这么一块光秃秃的地界,似是有风水方面的说法,便辟了这么一块地处。
平日里,也有许多客人来这里看个新奇,今天却连个人影也不见,和适才结束的晚宴觥筹交错人群熙攘的状况截然相反,要是说没人在这里动手脚,反而不可信了。
凉风习习,竹叶沙沙。
楚封瓷的衣着繁复,却不怎么保暖,脸色因寒气显出一丝苍白来。又神色如常,抱着双臂,像是在等什么人。
——远方,一道袅娜的身影缓缓步来。
云烟烟脚步轻轻,面上带着娇媚又温柔的笑意,眼睛似乎含着春水,总有一种欲语还休的柔媚,当她这么看人的时候,其实是很难使人对她产生厌恶心理的——
孤峰下,美人当前。
楚封瓷却像是眼睛还没治好,仍旧是个看不见美色,不识风情的瞎子。他沉默地低着头,捏着自己被夜间霜露冻得青白的手指,等到云烟烟都主动开口了:“你果然是一个人来的。”
黑发少年抬起头,似笑非笑:“你也一样。”
云烟烟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她眉眼柔顺,又往前走了几步,孤峰的影子将她的影子盖住了,像是突然间湮灭痕迹。
“我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肯放你出来。”云烟烟语气暧昧。
黑发茶道师淡淡回应,言语中不乏一些嘲讽意味:“只是想看看你能搅出什么风浪。”
她叹了一口气。
少女将脸凑近了一点,漂亮的五官即使近看,也是挑不出短处的精致。言语幽幽,呵气如兰。
这样的距离显然令楚封瓷感到了不适,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只是这样轻微的动作很快被制止了,黑发少年抬眼正对,显得礼貌又克制,连唇边不带温度的笑容都让人心神荡漾。
不过云烟烟不吃这套。
她的目光瞬时非常锐利,像是逮到了什么破绽,单手紧紧抓住楚封瓷的手腕,修剪圆润的指甲扣在青色的动脉上,纤细的五指变成了桎梏人身的铁爪,像是下一秒就可以划破温热的血管。
楚封瓷迷之沉默:“……”
总觉得他和云烟烟的角色定位弄反了呢。
“你……”她语调冰冷,却是“笑吟吟”地说出这一个字,突然猛地向后一扎,躲过空气中乍然爆裂开的银光。
一缕腥味飘散在空中。
云烟烟的左肩上,深色衣裳渲染开血渍,皮肉翻卷。布料被浸得很湿,鲜血一点一滴砸在地上,看上去十分落魄。
她的目光阴鸷:“你骗我。”
这一切发生的非常快,楚封瓷的反应也非常快。几乎来不及思考,他向后微微一仰头,躲过了擦过喉结的银光,等静下来时,额头才渗出一丝细汗,似笑非笑地看向突然出现的人影。
——“……你没问题吧?”
“绝对不会被发现。”
回忆完毕。
再信你我就,是,傻,子。
楚封瓷无声地对乐正重说道。
那人笑眯眯的,丝毫不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抱歉。
“实在太闷了……何况,我担心你嘛。”
“相比云小姐,我觉得你的举动更能让我送命。”楚封瓷冷静地说。
“你违约了。”似乎是看不惯楚封瓷和乐正重如此自如的谈话,云烟烟打断了他们,右手摩挲着左臂,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楚封瓷眉眼微微挑起,仍是用那似笑非笑的语气,强调了一遍:“你也一样。”
云烟烟:“我可没有答应你什么。”
空旷的平地上,凭空闪出几个隐约的黑影,手上捏着东西,低俯下身。他们围绕着孤峰布阵,空地中的每一寸都缠绕着银色的丝线,将楚封瓷和乐正重包围在正中心,形成插翅难逃的局势。
“九个高级虚操师,云小姐可真是大手笔。”乐正重凉凉地嘲讽。
云烟烟定定盯了他一会,僵硬地牵扯了一下嘴角:“乐正少爷貌似算少了一位。”
“啪”的一声。
乐正重闪到云烟烟身边,反手就是一掌,将那张柔媚的面容打得微微肿起,辣手摧花的效率十分之高。
那些虚操师的目标似乎只是楚封瓷,云烟烟在一旁被人痛打,他们也没有一分反应,脚牢牢扎在地下,成了一座雕像。
楚封瓷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他闭上眼睛,往前走了一步。
凝滞的空气像被熬的粘稠的粥,缓慢地被搅动起来,无数银丝穿过空气,刺破皮肤,却堪堪被楚封瓷避开。稀拉的竹枝拔地而起,折成几段挡住空隙,虽然简陋粗暴,但却非常有用,直接逼退了楚封瓷的出路。天空荫蔽,这一场景乍看起来就如群魔乱舞,倒也很让人害怕。
黑色的瞳孔里,却完整的映出此刻画面,简直超越了人类视野能达的极限,一切都极缓慢的流逝着,不断重复着挑开破绽的过程。楚封瓷什么也未想,只按照所“看”到的做,已经避过密密麻麻的封锁线,将一名黑影虚操师踢翻在脚下。
楚封瓷沉思了一秒,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暴力。
无解,随即又全心投入到踩人大业中。
分明手无寸铁,但只要被轻轻碰到一处,痛楚就如烈火燎原疯狂涌来。杂乱的精神力躁动着,通过每一处血管骨髓,都像有刀刃舔舐,逼的这些高级虚操师发出哀哀的叫声,眼睛有些发红,竟然是虚操师惯有的后遗症犯了,跪在地上翻滚起来。
这个时候应该更加难以控制,虚操师陷入狂暴状态的能力几乎是正常状态时的三倍,但却被楚封瓷压制的死死的,比起亢奋狂躁更像是颓靡的垂死挣扎。
那边乐正重下手狠辣也不见轻些,他望着云烟烟一张被他毁的差不多的脸,也是柔情蜜意的起来,面上神色再绅士不过,看上去甚至显得有些可爱,眼中却含着一抹警告。
“……”云烟烟自嘲冷笑。
楚封瓷收拾完几个人,走到乐正重身边,“喂”了一声。
乐正重转头看他。
楚封瓷一双冰凉的手搭在他的颈边,明明只是一点凉意,却和沸腾的血液产生了强烈的反差,让乐正重忍不住动了一下。
却被按得死死的。
——很危险。
上一刻出现了这个想法,这一刻乐正重便偏过头望他,微笑着问道:“楚楚,你想做什么?”
“……”
乐正重仿佛恍然大悟:“很沉迷这种感觉吧?”
楚封瓷唇角微微抿起,看不出喜怒。
“完全掌控压制别人,一手掌握生杀大权,将人像是蝼蚁一样的碾死,”乐正重眉眼弯弯:“这种快感恐怕很少有人能拒绝,楚封瓷,你也很喜欢呢。”
“我没有。”是楚封瓷冰冷的声音,
“你有,”乐正重说:“你已经想杀了我了。”
……
根据所“看见”的景象,楚封瓷可以所向无敌,但他很清楚,那些缓慢回溯分解的画面,并不是教导他将所有人打败,而是教他掠夺别人的生命、肢解别人的身体——
而他显然,非常沉迷。
这不是一个好征兆,于楚封瓷这样极端克制冷静的人来说,失去掌控身体思维的能力,比失去生命好不了多少。
他冰冷的手从乐正重脖颈边拿了下来。
云烟烟抬起眉眼,眼中是无尽的冷意,和楚封瓷目光相对的一瞬间,黑发茶道师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
胸口一阵冰凉,楚封瓷的左心房被无形的利刃贯穿,连血液都涌不出来。
并不疼,只是酥麻,生命力从伤口处被逐丝逐条的抽出,那种流逝之感太过鲜明,却什么也抓不住。
乐正重还是一个非常年轻、俊郎的少年,然而他脸上深重的恶意和疯狂,几乎让人胆寒。
“我要他受至爱别离之苦,亲人永失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