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何天命?我既然已改,命数怎能一改又改?”赵无虚望着天。
乞丐怪笑:“你这小子,怎的不开悟?你改了天命,自然还能寻一人将你的命改回去。”
改回去?赵无虚正要冷笑,忽然不知想到什么,停了下来,道:“先生说的是何人?”
乞丐道:“那是一处当铺,只要你愿以灵魂相抵,便没有他办不到的。”他指了指一破庙,“去吧,推开那扇门,便到了。”
赵无虚若有所悟,脚不迟疑,大步走过去,一把推开了门,跨了进去。
叮铃~叮铃铃~
耳畔清越的风铃声,忽而一稚童道:“你好,我是小九。”
第77章 霸道皇帝爱上我·2
赵无虚来找他, 不为了改变过去。他的人生已经走完, 尽管结果并非尽善尽美,但每一个抉择都是他亲自作出,而他也背负着后果走了一辈子。
他清楚地听到内心一个冷峻的声音在命令着他, 催逼着他同面前的青年做一笔生意,那是他最后的使命,只要完成, 便能回归到安宁。可是他不愿意,他抗拒了一生的天命, 就算输个坦荡也绝不愿屈从。
“九号智能纠错员……”李唐嘟哝一句,看了看小九,小九无辜地仰着小脸蛋。他回神, 望向赵无虚道,“赵公子打算如何?”
赵无虚望着柜子上的瓶罐,问:“这些就是过去前来求助人的灵魂?”
李唐仰头一看,遥遥延伸到顶的巨大柜子,装着一只只灵魂瓶子。“嗯。可惜这里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
赵无虚淡笑:“并非如此。”
作为失败品, 最后的立足之地, 除了这里, 别无他处。
他站了起来,走向时空门:“叨扰了许久, 赵某便先告辞。”
李唐愣了一下,忙说:“诶诶,你别走, 数据都还没调,你这样进去会被空间压力挤碎……”
赵无虚拉开门,面向着他微笑道:“我知。”说着,缓缓地、缓缓地朝后倒去……
李唐愕然瞪大眼,眼睁睁看着他的身体如同纸片般支离破碎,纷纷扬扬乱成无数碎蝶,须臾之间骤然化成齑粉,消失在空茫一片的时空里……
李唐呆立在那儿,心脏也仿佛停止了跳动。
许久之后,一颗毛绒绒的脑袋蹭着他的手心,他俯下头,小九拉着他的手,担心地望着他。
李唐眼神一暖,轻叹一声,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小九啊,我才知道原来我们的家只是垃圾回收站。”
何止赵无虚的人生是假,他寻觅的根其实根本不存在。他们只是光脑掌控之下全息电影生成的智能程序,而那些前来寻求帮助的人,不过是衍生的错误剧情,当铺是个巨大的垃圾处理站,收容错误的结果,他和小九,则前去修改剧情。
他演技超群,冷淡无情,还自以为公平交易,能够改变别人的命运,其实不过是因为,他只是一组冰冷的数据。
小九抱住他的腰,说:“可是我不是假的,你也不是假的。”
李唐大笑:“当然不是。赵无虚也不是假的。他是错乱的代码,我们是病毒。”他拉住小九的手,“走,爸爸带你去祸害世界。”
小九一脸懵懂。
李唐跃跃欲试:“你二爹爹还在等着我们去跟他团聚呢。”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那人,丢掉当铺的责任之后,再没有什么能够拘住他想要日天日地的冲动。
“可是你要去哪里找他?”
“小傻瓜,当然是去赵无虚的世界啊。”他笑嘻嘻地说。
那人究竟是谁,这也许并不那么重要,最重要的是,他知道,那人在某个地方等他,而他要去寻他。
——
李唐头疼欲裂,勉强睁开了眼睛,光线一点点进入他的眼中。
“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再不醒,你可算是醒了!”一个略带娇嗔的粗嘎男声刺激着他的脑仁,他转过头,只见一个蓄着大胡子、五大三粗的男人比着兰花指愤怒地指着他,“都跟你说安分点啦,你怎么就不听?喝了酒居然还开车!还好没祸害到路人,不然你让人家怎么跟你那个死人脸哥哥交代嘛?”
李唐头疼,眉头一皱。
男人白他一眼:“怎么没撞死你个小妖精?”
“小九,这人好吵……”他嘀咕着。
然而脑海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静默。
李唐愣住,尝试着再度呼唤,可惜就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大海,激不起一点波澜。他沉默了下,捂着头问:“你是谁?”
男人顿了顿,兰花指一转,指着自己说:“你、你、你问人家?哦我的上帝,真是见鬼了,你这小脑袋瓜是失忆了吗?”说着按下铃,叫来医生。
医生护士不一会便到,男人擦着眼角不存在的眼泪说:“医生,你快看看这个小冤家,真是见鬼哦,他居然不记得人家了。”
医生冷冷瞥了他一眼,几名憋笑的护士听从指挥,推着床车将李唐送去检查。
李唐脑子里有一块淤血,成功帮他蒙混过关。那男人知道他真失忆,高呼着“不可思议”,然后唉声叹气说:“我的老伙计,看来你是真的失忆了,不过没关系,我想这件事情并不能妨碍什么,恰恰相反,宝贝儿,上帝给了你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而我,你的老铁伴儿,会好好地传授你人生经验。哦,我说,这主意真是太棒了。”
李唐险些气血上涌,拒绝和他说话。可惜,他身边只有这么一个自称熟人的家伙,他要想知道一些消息,也只能从满嘴翻译腔的家伙口中得知。
沟通了一个下午,李唐终于从他口中得知,他就是赵无虚所说的经纪人林德,英文名Linda,一个乐于助纣为虐且享受助纣为虐的不正经家伙,其实还是赵无虚从小的玩伴,所谓一起舔过铁交情的老铁。
到了傍晚,家里板着脸的严肃老管家过来送晚餐,看了下他的状况,又同医生交谈了几句便走了。林德说周家是他哥哥周随的天下,而赵无虚和他哥哥关系不好,连管家也不大搭理他。由于担心他由周家佣人照顾会受欺负,所以他在医院里蹲了好几天,专程守着他,连胡子都好几天没刮了。
赵无虚本不是孤儿,正好相反,他出身高知家庭,父母都是大学教授,感情和睦。赵无虚八岁那年,父母为了庆祝结婚十周年,将他寄放在奶奶家。夫妻俩乘兴而去,回来的车上遇到歹徒劫车。就在歹徒即将刺中一名女子时,赵母将女子推开,激怒了歹徒,反而被捅了数刀,赵父怒起与其搏斗,身中重伤,在这过程中他徒手捏住歹徒的脖子不肯松,背上中刀也不顾,竟将歹徒活活捏死。
赵无虚在奶奶家等着爸妈回来接他,手边的一本世界地理志才刚刚看完,奶奶便红着眼睛走进门来。
年纪尚幼的男孩在医院里见到父母最后一面,二人奄奄一息地牵着彼此的手,一齐望着他,身上全是凝结的血迹。
夜里,心脏监测仪没了起伏。
男孩抱着书,站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看着人来人往。
他听到有记者问:“你的爸爸妈妈被歹徒害死了,你伤心吗?”
赵无虚空洞的眼神无神地望向镜头,一字一字道:“我,恨,他。”
记者满意地揉揉他的头,如同那些不停留的人,走了。
赵无虚是恨,然而恨是最无力的情感,那个害死他父母的已经死了夺走了他父母的性命,独独将他抛离在人世。他除了恨,连报仇都不行。
奶奶年纪大,一时受不了打击,重病住院,后来也没能救过来,而赵无虚则真真正正地成了孤儿。
事件的焦点最后对准了他,他是这次惨烈的英雄事迹遗留的不圆满,就像巍峨的英雄碑上不可忽视的鲜明裂痕,无法让人忽略。
那时,他住进了孤儿院,不知道未来将怎么办。那里没有熟悉的人,没有爸爸妈妈和奶奶,也没有家里堆满书的书房,一切都是陌生的,而他要重新开始。
他在孤儿院里住了几周,有天一对温和的夫妻走了进来,身边跟着一位少年。
那就是周父周母,以及周随。
当初在车上被救的女子就是周母。
女子上前,摸着他的脑袋说:“无虚,以后我做你的妈妈,好不好?”
赵无虚怯懦地后退一步。
女子吟吟浅笑,半蹲在他身前,朝他伸出手,耐心地等着他的回应。
半晌,赵无虚的小手偷偷地在衣角上擦了擦,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女人的手中。
周家父母对他颇为宽厚,并不强求他喊他们爸爸妈妈,却待他如亲生子。但周随不同,新哥哥优秀冷漠,清寒若高山之巅的冰雪,怎么也讨好不了,温暖不了。
赵无虚害怕周随,甚至夸张到只要哥哥一出现,他就想挖个洞藏起来。还好周随并不大在意他,甚至愿意给他收拾烂摊子。随着年岁见长,赵无虚对小时候的记忆渐渐感到模糊,这是受到重大刺激之后人体自我保护的反应。
他本该仇恨一切血腥的事物,但长大之后却对血腥有了强烈的爱好,也许是潜意识里还残留着同态复仇,渴望以血来报复仇人的想法。然而缺失了复仇的对象,这份仇恨便转嫁到自己身上,憎恨唯独他一人孤孤单单地留在这个世界。他的行为渐渐没了尺度,狐朋狗友一群接着一群,而周父周母一贯地纵容着他,周随则继续漠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