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墨黑眼珠定定的:“那他什么时候可以见客?”
李·流氓·唐故作正经,意味深长道:“哪一天他哭着要出来,时候就到了。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
方墨陷入沉思。
“你从哪里找到的黄瓜?”李唐看着地上的瓜就眼晕。
方墨回过神,从袖子里取出一只骨箫,凑到唇边轻轻吹奏,幽凉的乐声袅袅徘徊,伴随着丛叶之间窸窸窣窣的声响。李唐回头一看,只见几条三指粗细的蛇游过来,晃着脑袋,吐着红信子,黄澄澄的眼睛中间竖瞳紧紧盯着他,蛇身围着他转悠个不停。
李唐:……
“它们带来的。”方墨放下箫,摸了摸其中一条蛇甩过去蹭他腿的脑袋。
李唐咽咽唾沫,警惕地盯着脚边的蛇,问:“所以……你之前能找到我,就是用他们跟着我?”
方墨牙齿闪亮,眉飞色舞:“嗯。家里耗子多,它们每天晚上都在房里捉耗子。”
李唐的腿被一条眼镜蛇盘旋缠上,那颗脑袋自下而上对着他:……
方墨忽然不高兴地用力皱眉,徒手捏住蛇的七寸扯下来,抛进树丛里。方墨委屈得仿佛自己才是被甩飞的那条蛇:“我不喜欢它们碰你。”
李唐偷偷松口气,眼神发虚:“我也不喜欢它们碰我。”
方墨眼眸一亮,扑过来抱住他的腰,仰着小脸蛋惊喜说:“唐唐只喜欢我碰你吗?”
就算是回炉改造,某人的逻辑依旧以不可知的霸道回路得出能让他称心的结论。李唐顺着他的意点头,罚他将黄瓜拿去丢了。
方墨不解,问:“唐唐不吃吗?”
李唐胡说八道:“有的黄瓜有毒,吃了可能浑身发热,眼睛发红,喉咙恶心,头脑晕眩,所以还是不吃为妙。”他说得斩钉截铁,尽管此瓜非彼瓜,但谁也不能说他错。
方墨一脸恍然,抱起一堆瓜拿到远处去埋了,生怕毒黄瓜害李唐不舒服。
第二日,黄瓜藤疯长抽枝,盘绕着梨树围成一块绿幕。
第三日,一朵又一朵黄色的小花点缀其上。
第四日,绿藤上坠着一根根又长又绿又粗的黄瓜。
李唐:……
方墨过上切黄瓜埋黄瓜的日常,其后果自然是黄瓜越长越多。李唐无力,让方墨不用再管,任其自然生长。
有一日,李唐正在给方墨授课,突然一阵狂风大作,李唐莫名被风卷起来,犹如落入漩涡的浮萍,就要被风吹走。忽然,方墨头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一朵黄色荏弱的小花,而后黄瓜藤瞬间被注入生命,枝条抽出,在风中藤蔓狂舞,顷刻里编成一张巨大的绿网,迎面将李唐裹在风里,牵离遽风,缓之又缓地落在地上,枝条轻轻散开,其中一枝长着花的藤条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
“唐唐!”方墨快步跑过来,扑在他身上,“有没有受伤?”说着头顶的小黄花颤巍巍地抖了抖。
李唐瞪着他脑袋上的花,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伸手揪住小花,方墨皱着眉没吱声,头不由向前倾。李唐意识到拔不下来,而且方墨似乎有些疼,忙抚慰地揉了揉小花细弱的茎干。
方墨脸颊泛红,惶然无措地看着他。
李唐没能意识到不对的地方,担心道:“墨儿,往后你脑袋长了根黄瓜可咋整?”
方墨委屈:“唐唐不喜欢黄瓜,也不喜欢我了吗?”
李唐老脸一红:“也不是,你的黄瓜我还是喜欢的……”
方墨得到了安慰,却隐约认识到李唐话中有话,可是他没能听懂,高兴里带着茫然。他暗暗告诫自己必须更加发奋图强、勤学苦练,努力学习人文知识,不能让唐唐知道他听不懂。
李唐叹气,无限宠溺道:“罢了罢了,出去了我给你做个高帽,当着外人戴着便好。”
方墨认认真真地点点头,往后的学习更是勤奋了。
李唐是白担心了一把,方墨脑袋上的花没有长成黄瓜的趋势,附带的改变就是方墨身上开始自带清新的黄瓜味。
李唐屡屡做梦,梦见怀里的方墨变成了一根巨大的黄瓜,吓得他从梦里惊醒。如此几次,情况好转,倒觉这味道还算好闻。
魔教丢了一个教主,不知该乱成什么样子,如今江湖怕是掀起了血雨腥风。山谷不是久留之地,方墨个子长得快,修改的衣服已经快兜不住他了,总不能叫他穿兽皮四处窜。
李唐悉心给他授课,意在挽救他将死的三观,哪知道性子是黄瓜娘胎里带着的,就算并无外界的歪风邪说,方墨依然歪得独树一帜。
当然,前提是李唐坚信他本人并非歪风邪说的创造者。
李唐说魔教在江湖中兴风作浪,惹是生非。方墨察言观色:“唐唐不喜欢,杀。”
李唐哽塞,又说并非魔教中人都是祸害。方墨眸若点漆:“唐唐不喜欢,杀。”
李唐无力道以杀止杀,并非正道。方墨歪着头:“唐唐不喜欢,杀。”
李唐嘴角抽了抽:“你杀天下人来讨好我?”
方墨玉脸雪白,不安地看着他,点了点脑袋,嗫嚅道:“让唐唐不高兴的人,都该死。”
李唐想掰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水:“我只会因你为我害人而不高兴。况且用别人的命来讨我高兴算什么本事?你怎么不用你自己的命?”
方墨眼眶弥漫着雾气,委屈道:“唐唐要我死?”
李唐揉太阳穴:“当然不是。不过你要答应我,不可以因为我随意害无辜者。”
方墨是个听话的孩子,点头答应,脑海里的逻辑是:唐唐讨厌的人→不是无辜者→可以不随意地杀。
李唐渐渐发觉方墨本性不坏,至少不该是他见过的模样。
李唐再谈江湖局势,方墨一针见血指出朝廷插手局势,或分化或拉拢,意在搅乱武林,收归己用。李唐颔首表示赞许,谈及崇元帝登基之后,四海升平,吏治清明,唯有三个心头大患:一是国库空虚,二是武林势力,三是北方强敌。当今武林散漫无序,武林盟对各门各派没了约束,械斗不绝,除了魔教,为非作歹之辈层出不穷。若是朝堂能平定门派,前两个问题便解决了大半。
李唐说完,问方墨如果他是崇元帝,该怎么做?
方墨拧着眉头,眺望远处,半晌道:“若是我,率先镇压魔教,招为已用,凭借魔教势力瓦解武林,而后下招安令,以魔教为首归顺朝廷,献金银珠宝助朝廷抵御外敌,教众经考核皆可编入军中。”
李唐愣了半晌,问:“为何选择魔教?如要归顺,大可以选择名门正派,或是富庶门派。”
方墨理所当然道:“因为魔教势力大,名声差,武功高,如有不服,灭了其他门派满门也无人质疑。”说着稚气的声音一本正经,“唯有血腥手段才能缩短收归的时日,减轻百姓受难的苦痛。”
李唐盘着腿坐在床上,心中淌过一丝难过。他看得出来,方墨有运筹帷幄之智,亦有心怀天下之度,正因如此,他才觉得遗憾。细数他们纠缠至今,第一世时的苏澈何等品性高洁,淡泊于世,可因为他的出现,苏澈便被圄于情爱,渐渐堕入情魔,费尽心机,耍尽手段,眼里再看不见他物,无所谓理想,更无所谓性命。
因为爱他,苏澈从天堂摔进了地狱,滚了一身罪恶。
李唐后悔没有早点回头看看跟在身后的人,以至于他偏执成狂。
山中无岁月,悠闲惬意,无人相扰。
李唐挺喜欢这里,只是心里依旧牵挂着外面的事情,何况此地不宜久居,便带着方墨四处寻找离开的途径。
方墨两三个月的时间长到了十六七岁模样,个子已经比李唐还高,李唐翻了半天,在柜子里寻到一些破布,缝了缝洗了洗,让方墨先凑合着穿了。
方墨大事上精明,脾性却还是孩子气,大概是智商恢复,但记忆没恢复的缘故,缺少了一段生活经历,显出骨子里的较真执着。
小孩子耍起脾气来可比大人难对付多了,对付一个成人可以晓之以理,可孩子的思维里想要就是想要,不愿意就是不愿意,说理也说不通。
李唐很快遇到人生中第一个带孩子的麻烦。
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李唐寻到一条可能能出谷的路,整理好屋子里的东西一样没有带走。屋里的武林秘籍,方墨都已经能背,以荒山天纵灵体练武,其速度惊人之快,往后继续修行即可。
李唐的轻功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方墨,带着他离开时,两人的脚程快,方便之处便体现出来了。
行到两山之间狭窄的洞穴,李唐将衣袖扯给方墨,让他拉着,自己走在了前头。里面大约有近半个时辰的黑暗路程,水声滴滴答答,不时从头顶落下冰凉的水滴。
走着走着,洞穴忽而窄忽而宽,最终一线光从远处倾泻而入,出口就在前方。
李唐喜出望外,回头向方墨道:“墨墨,我们马上要出去了。”
方墨低着头望着他,两只眼睛透着一线诡异的亮光。李唐一惊,紧接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时,他全身被黄瓜藤条缠紧在床上,方墨坐在床边紧张地看着他,头顶的小黄花也蔫蔫的,一见他醒,黄花立刻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