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香风四溢,摄魂荡魄。
李唐好不容易走近,心却一点点下沉。那木屋看着老旧不堪,庭前一方花圃零零散散一个又一个的小坑,只余一些枯死的枝木。
他敲了敲门,果然无人应声,只得推门而入。内里荒废疏落,一张挤满灰的木床,堆着张兽皮制成的薄被,四处空空荡荡,唯有床侧一张小桌,桌上蒙了层白布,后屋倒有一处柴房,同样落了灰尘,两人份的碗筷叠在那儿,显示着主人早已离开。
李唐失落不已,抱着方墨倒在木床上,吃了一鼻子灰连连打喷嚏,心里直发酸。想他一把年纪老树开花,老情人偏偏先他一步去了,连临终离别都没有。他天不怕地不怕,现在竟然怕下辈子再见不到这人怎么办?
情爱之事原是缠着慌惧吗?贪毒入心,痴毒刻骨,从此怕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罢。
屋外一点点暗下去,李唐饿得胃疼,满怀的冰凉,与山中冷气一同落了他满身清寒。
翌日再醒,方墨的脖子上爬上红色尸斑,映着冰雕似的肤色上愈发触目惊心。李唐手脚发软,在饱死鬼和饿死鬼之间挣扎再三,心想饿死太没形象可言,不如吃饱再寻思,无人做坟也罢,便以这屋子为墓好了。
他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环顾一圈,爬到桌前扯开白布,没料到竟是一堆书。他兴致缺缺,拿起来一本——《阳山七剑》,再拿起一本——《九法神经》,他无聊地丢下,在饿肚子面前这些也许是神功的书无丝毫价值。刚转身,目光突然瞥见书堆最上方那一本居然写着——《栽人》。
李唐:????
他一脸莫名其妙,心脏怦怦直跳,强烈的第六感让他翻开了书。
有缘人亲启。
通始八年,吾与妻堕崖,妻亡,余寸心欲碎,守枯骨于荒山,遍植梨树。岁岁荣枯,不知经年,余偶得一书,方知此处乃聚灵荒山,可生死人,肉白骨。怪余愚怠,三年未成,以为前人呓语,毁之,后成方悔。然前稿已毁,故今以笔记之,以使后来者效法。
李唐飞速翻阅,越看越惊喜,胸腔充斥满无以言表的喜悦,连饥饿都忘了,站在那儿一看便是一个清晨。等终于看完,他再也等不及,奔到床前拉起方墨一条胳膊,拽了两下没能拽动,脚滑地扑倒在地。
半个月的时间,他每日以心头血液灌溉,再洒几瓢荒山的秋水,所谓秋水其实是屋前一口名叫秋水井的井水。取心头血的过程确实痛苦,手法不利落指不定就把自己捅死了。
李唐在屋前找了一块光线好的地,希望方墨能赶紧光合作用,开花结果,瓜熟落地。好在他每天潜心向山灵祈祷,方墨长得比书中记载快多了,不到半个月就长出芽。李唐每每凑近看,连呼吸都不敢,生怕一口气把“方墨”给吹死了。
另有一麻烦事,李唐原先吃了牵情蛊的母蛊,后又吃了子蛊,一开始以为没有后遗症,后来突然发作起来,每隔三日浑身发热,汗湿薄衫,李唐每次撸到手软才得以缓解。再之后饮用井中水,两条蛊虫对秋水颇为满意,每七日才闹上一闹,李唐才不至于终日头脑昏沉,淫虫上脑。
某日清晨一出屋,露水沾湿衣衫,门前地里一夜间爬满藤蔓,绿莹莹色泽若玉。李唐惊呆,唯见藤蔓中一朵荏弱小黄花,感动得眼眶湿透。
又半月,每日亲着念着叨唠着的小黄花不见了。李唐又惊又喜,猜测黄花结果,忙在藤蔓中四处寻找,拨开叶子小心翼翼地扒拉着原先黄花的大概位置,突然看见一只小小的果子带着圆圆的小凸起,俏生生地长在那儿。
李唐默然,看了又看,确定自己的眼睛的确没有瞎——这他妈真的是一根黄瓜。
他想起书中所说,因人不同,果实各异。
李唐:……凸。
然而方黄瓜不顾他的意愿,每日里茁壮成长,越长越大,越长越粗,越长越圆,越长越绿……
终于有一天,巨型黄瓜裂开,露出一只绿呼呼丑兮兮的胖娃娃,两只小黑拳头捏在胸口,一双黑豆子似的眼珠骨碌碌转着瞧着他。
李唐喜不自禁,情之所钟,虽丑不嫌。他一把抱起小情人亲了口,扑面清新黄瓜味,饿得他想咬一口。小家伙不哭不闹,用肉呼呼的拳头拽住他落在身前的头发,笨拙地往嘴里塞,李唐将头发扯回来,抱着他进屋烧水,给他洗掉一身的黄瓜汁,露出白生生水嫩嫩的皮肤。洗着洗着,洗到了一只软绵绵无毛小鸟,仔细看还能发现上面的凸起。
李唐瞅着流口水眨眼睛的方小墨:……
李唐没有奶孩子的经验,小九自造出之日起就是八岁模样,个性独立,两人在一起他才是被照顾的那一个。
最初他做了些流食喂方墨,过几日,方墨真跟只黄瓜似的猛长,一下就有一岁大小,咿咿呀呀的用小牙齿啃他的手指。李唐将他放在膝头,任由他叼着自己的手指,一面给他准备吃食。
等又几日,方墨以远超书中记载的速度快速长着,李唐才意识到自己光顾着逗弄他,却忘记教他说话。奶孩子就怕小家伙把自己当成了爹,李唐万万不敢耽搁,逮着他就指着自己教他念“李唐”,方墨笑出一脸口水,咬着手指歪着脑袋,喊“塔塔”。
家中没有食物,方墨还小时,李唐尚且能背着他到山间逮山鸡捉野兔,遇见豺狼虎豹便玩命地跑,看见蔬菜瓜果就收入囊中。后来方墨长到四五岁,李唐将他关在家里,怕他乱跑,用绳子将他系在床头。恰逢他延长至半月一次的情蛊作祟,李唐不敢回去当着小孩的面胡乱来,躲在山里撸了一晚,第二天醒来浑身虚脱,腿脚发软地匆匆往家赶。
回到家时,方墨坐在床脚的地面,白玉小脸可怜兮兮挂着两泡泪,眼眶红通通的像只小兔子,看得李唐心疼不已,丢下裹着的瓜果跑过去解开绳子抱起他。
方小墨一边打哭嗝,一边软软喊着“唐唐不要丢下我”,李唐心都化了,哄着“墨墨乖,我不走”,心里直为以后蛊毒发作发愁。
方墨长得太快,李唐不再推迟教育,每天都会用几个时辰教他作画写字,树枝为笔,沙土为纸。方墨学习态度十分认真,每到李唐给他讲课或教他习武时都严肃以待,生活习惯一点点向李唐认识的那个方墨靠拢,家里上上下下被洗了个一干二净,庭前栽了小花和果蔬,身上被李唐胡乱改造一通的那件白衫清洗得纤尘不染,头发一丝不乱,李唐也被拾掇得干干净净。
学习一月有余,李唐又要出门祸害小动物,恃强凌弱去,衣袖被方墨扯住。唇红齿白的七八岁小娃娃仰着头望着他,道:“唐唐带我一起。”
李唐不愿,他算了算,今夜怕是要旧病复发,便甩下方墨走了。行了几里有余,李唐先寻了瓜果,随后到每次避难的山洞里,月光落下时浑身炽热灼烧,理智也跟着飞了大半。
洞前月色湛然,花光树影婆娑澹荡,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卷着满路微香,浅浅溶溶。李唐压抑着哼唧声,倏尔洞前一声惊惧的“唐唐”,登时吓得他欲念全消,蛊虫都被撕心裂肺的呼唤吓退。
李唐全身俱软,长衣之下的一把银枪缴械投降,他欲哭无泪地抬起眸,只见方墨朝他走来,脸上填满慌乱,心痛吃惊地望着他。
“唐唐,你是不是要死了?”方墨的小奶音颤颤问,遮不住满腔的恐惧。
李唐庆幸有衣服遮掩应该看不出什么,苦着脸瞅着方墨:我他妈能说什么?
第60章 今天又被狗血泼死了·10
那夜的事情, 李唐装作若无其事企图蒙混过关, 但方墨却似乎以为他患了重病,把他当瓷器似的小心翼翼地照顾。再下一回他又毒发外出,撸前淫如魔, 撸后圣如佛,一夜之后满身清爽地走出洞穴,只见方墨一身窄紧的白衣, 立在晨光之下,花木之旁, 于洞外守了一夜,烟霭沉沉地沾湿了衣衫。
方墨不知哪儿来的本事,李唐为了甩脱他, 换了一个又一个洞穴,方墨却总是能在第二天早上第一时间出现在他视野之内。李唐不得法,只能默认他跟着,严令禁止他靠近,生怕发病时一不小心犯了罪。虽然现在蛊毒作祟时间间隔长了, 但一次比一次来势汹汹, 李唐好几次克制不住自己, 险些辣手摧菊。
自从“种了”方墨,李唐就得了晕瓜症, 方圆几里的黄瓜都无法逃脱他的摧残。
某天早起,李唐打开大门,方墨背对着他蹲在地上, 不知在看什么。李唐放轻脚步,悄声走过去,偏过脑袋瞅了瞅,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方墨衣摆撩开,手里捏着自己的兄弟,身前的地上摆着黄瓜,眨巴着黑豆似的眼睛,无辜地仰着脑袋看他。
李唐轻咳,板着脸问:“墨墨,你在做什么?”
方墨握着二兄弟的手不知羞耻地向李唐晃了晃方·黄瓜,说:“像。”
李唐:不像啊,你的比黄瓜小多了……
他上前把方墨抱起来,将他的裤子拉上,严肃道:“墨墨,记住此物是你的兄弟,喜静喜阴,不爱见客,万不可再当着外人的面将他掏出来。你若待他好,他将来也会待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