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上空重达1.5吨的巨大吊灯已经重新亮起,将人们拉回现实,率先回神的人疯狂地鼓起了掌,这唤醒了身边的人,于是掌声和口哨就像瘟疫一样迅速地传染开,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艾里尔沦陷在掌声里,骄傲愉快地享受着震天的声潮。他扬起嘴角,精致的眉眼盎然,更是引起又一阵尖叫。艾里尔小小的傲气正在不断膨胀,突然从台下飞过来白色的东西,砸在了他的脑门上。
他笑容一僵,愣愣地低头,脚边躺着一朵白色的百合花。这略带傻气的表情顿时取悦了观众,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朵又一朵的百合花像雨点一样不停地从台下砸向他,短短几秒便险些将他湮没。艾里尔惊诧不已,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人们突然变得暴力,不停地朝他扔东西,就算是百合花,数量一多也砸得他晕头转向。
他茫然后退一步,人们发出声声尖叫,疯狂地叫着他的名字。
“艾里尔,快下去。”主持人摘掉了话筒匆匆跑上台,提醒他回到后台去。
艾里尔得到了拯救,感激地朝主持人露出笑容,快步跑下台,把尖叫声和百合花抛在身后。
他一走进后台的通道,摄像师操控着镜头紧追着他,约瑟等在通道口,一见到他便摘掉白手套,张开双臂等候着他。艾里尔跑过去,约瑟用力地将他抱住,亲吻他的额头,亲密而矜持地笑:“艾里尔,我的宝贝,你今晚美得让我炫目。”
艾里尔面露忐忑,追问道:“真的吗?”
约瑟揽着他往回走,不吝赞美道:“当然,你是舞台上的王者。”
艾里尔目光闪烁,不安地看了一眼隔了一段距离的镜头,小声地沮丧道:“可是人们用东西砸我。”他不知道他身上的麦克风虽然不对外传声了,但还在尽职尽责地收录他的声音,而收录声音的工作人员闻言忍俊不禁地将这一段录音保留了下来,将在后期的剪辑过程中不客气地传递给每一个观众,想必他们也会会心一笑:刚刚在台上艳惊四座的妖孽,一走下台立刻回归了他这个年龄的稚气纯粹,反差太大,萌得人肝颤。
约瑟愣了一下,才想起少年来自贫民窟,忍不住笑着安抚:“那是他们喜欢你。”
艾里尔不解地学舌:“喜欢我?”
“白百合代表着至死不渝的爱,歌赛上,现场观众都能得到一枝白百合,用来扔给喜爱的歌手。相信我,你将成为史上获得白百合最多的人。”约瑟扬了扬嘴角,“普通人可没有机会获得这么多的白百合,除非求婚,平时没人会送这种花。”
艾里尔不知道白百合在墙外的价格与黄金持平,都是按克卖的,由于种植困难,数量稀少,因此被赋予了特殊的含义。星途歌赛的豪奢也体现在这,没有任何一场比赛能具有他们这样的规模,吸引大量的贵族、军人和富商,并且赠给三场观众每人一枝白百合。人们可以将这花扔给歌手,也有权将花带回家,这导致许多情况下,人们并不愿意把花扔出去,像艾里尔这样被花湮没的盛况前所未有。
艾里尔脚步一顿,突然想起被他不当回事随手丢开的白色百合,迟疑问:“如果接受了赠送的白百合,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当然。”约瑟微笑,“赠花是求婚,接受赠予就是接受求婚。艾里尔,尽管我认为只有白百合才能配得上你,但可不希望你太早赠送或者接受它。你不会的,是吗?”
艾里尔眼神一飘:“当然。”他嘴上说得肯定,可心里却没底。他不知道“睡不着先生”是出于什么理由赠给他花,不过看对方随手一掐的态度,也许只是临时想送他一枝花而已……
他劝自己不要多想,但是莫名其妙的不安始终缠绕在心口。
进了休息室,约瑟陪着他透过全息投影看场上人的表演。
非常遗憾的,两位贫民窟的朋友贝蒂和班森出场太早,又在他之后上场,最后的成绩实在不理想,没能进入下一轮。之前见过的那位嚣张的少年依夫却得了一个好成绩,获得第五名,跻身进决赛,艾里尔之所以说是好成绩,这是对于依夫来说,在他看来,对方的水平也就第十上下浮动。
约瑟在回去的路上告诉他,那是因为依夫是侯爵的儿子,值得一提的,这位侯爵就是曾经胁迫过他母亲的那位。艾里尔暗自咬牙,发誓一定要给对方好看。
艾里尔不失所望获得了首场第一,离开前他见了两位好友,惴惴不安地担心自己给他们带去了困扰。然而两人虽然失望,却没有太难过,而是一一上来亲吻他的脸庞,祝福他获得第一。
艾里尔的好心情没能保持多久,距离下一场比赛大概有半个月,往后的比赛更需要他小心对待。就在比赛结束的第二天上午,他刚走出房门,就看到贝蒂和班森扛着箱子要离开,艾里尔上前拦住他们,困惑地问他们怎么要走了。
贝蒂棕色的眼眸深深地望着他:“艾里尔,我们比赛失败了,当然不能住在这里。我和班森只是搬出去,你别担心。”
艾里尔惊道:“搬出去?可是你们能去哪儿?”他了解到墙外的房价贵得有些根本平民买不起。
“有救济房的,我们也会找到工作,听说可以唱歌挣钱。”贝蒂笑了笑,“而且凭着自己的劳动获取果实,远比在这里受人恩惠好得多了。”
艾里尔咬着嘴唇,他其实已经明白一定是公司让他们离开,可是他现在什么忙也帮不上……不,也许他可以去求助约瑟。“你们现在我房间里等一会,我马上回来。”说着,他把门打开,然后飞快地往约瑟的房间跑。
约瑟就在房间里,听闻他的来意,笑了:“艾里尔宝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个不求回报的傻瓜,帮助两个贫民窟的贱民既不能让我获得利益,也不能挣到美名,我想我应该拒绝。”
艾里尔用蓝汪汪的眼睛望着他:“我用一个条件跟你换,你可以向我提出任何不违背道德的要求。”见对方露出嘲笑的表情,他不急不忙地道,“我相信您是个有长远经济目光的人。也许我现在不能满足你的愿望,但你可以放到将来使用,一定能让您获利,不会让您做亏本的买卖。”
约瑟看了他一会儿,调侃地笑了笑:“好吧,我被你说服了,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艾里尔向他致谢,放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指甲也掐进了肉里。墙外的世界,感情已经成了廉价又稀有的东西,人们不稀罕它,但却只有少部分人才能享有它,这可真是一件罕事,原来还能有一样东西是不以稀为贵的。
贝蒂和班森临走前再次拥抱他,三个人像三只小动物,不得不靠在一起短暂取暖。没有人能明白他们的感伤,在奉行丛林法则的社会,那些细微甚至脆弱的情感显得尤为可笑。
他们会想念围墙内的生活,但已经没了退路,他们为了贫民窟而来,也注定要将这一生都致力于敲碎那堵墙,不管他们身在何方。
艾里尔没有时间沮丧,除了梦里能怀念墙内的生活,他清醒的所有时间都用来准备比赛。在这个过程里,第一场比赛的节目播放出去,获得了热烈的反响。艾里尔还没享受到名誉带给他的好处,就已经先体会到了一把出名的恶果。
星途歌赛的制作人亚伯先生,隐晦地告诉他,依夫的父亲,兰德公爵的弟弟,领地内唯一的侯爵,想要包养他。
第46章 贫民窟的歌唱家·8
不管侯爵究竟是不是对他的母亲余情未了,因此将那份感情寄托到长相与母亲有几分相似的他身上,艾里尔都愤怒得想要狠狠地揍那人一顿。
亚伯原本对他不屑一顾,且因为他增加比赛名额结果得罪不少贵族的事情而迁怒于他,但第一场比赛之后情况发生了完全的反转,艾里尔现在成了抢手的香饽饽,想要包养他的贵族、军官、富商纷纷投出橄榄枝,男女都有。亚伯毫不客气地把送上门的礼物收下,而后秉着为那位可爱的男孩负责的态度,挑选出了这些人里最有权势的一位。
傻瓜才会拒绝侯爵阁下的示好,不幸的是艾里尔的母亲就是个傻子,傻子的儿子难保不是傻子,亚伯极有先见之明地做了准备,如果好心好意劝告不听,就只能使用点非常手段了。
艾里尔出离愤怒,但还保留着理智,当看到他拒绝之后,制作人眼露凶光,他便放软了态度,假意犹豫不决,声称回去考虑考虑。亚伯颇具深意地看他一眼,微笑着点头答应。
两人都知道这只是缓兵之计,艾里尔除了在侯爵的耐性消失之前拖延时间,否则他哪儿也去不了。这是从贫民窟出来的人的悲哀,他们不仅贫穷,思想落后,而且在这个社会没有一个立足的身份。星途歌赛给了他们成为歌手的机会,歌声和美色成为他们的筹码,却注定要他们承担机遇背后的风险。
艾里尔只能向约瑟求助,对方如他所想地嘲笑了一番。
那位青年擦着金丝边眼镜,嘴角带着一丝宠溺的笑,一个不知世事的孩子说出的烂漫话语总是天真到令大人发笑。“艾里尔,我知道你们贫民窟的人是怀着怎样的希冀来到这里。但是,你们似乎总是没能弄清这个社会的规则,愚蠢且幼稚。”约瑟无奈地耸肩,“看看你的母亲,她将到手的好牌打成了死局。你总是想知道你母亲的消息,我现在能告诉你,她是自杀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