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马车的车轮不知轧了哪块不长眼的砖,车厢整个儿猛地一颠。
想收回绣春刀已经来不及了。
……
下了马车,徐泗负手望天,脖子上缠着一道惹目的白纱。
“好在伤口不深,督主记得好生修养。”韩炳欢依旧一张面瘫脸,不温不火地道。
妈的,抹了别人脖子,还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毫无半分愧疚,老子也是服气的。
徐泗眼神里饱含怨愤,瞥了一眼那把狭长轻巧的绣春刀。
强烈要求管制刀具!害得老子装逼装一半,差点嗝屁!
进了御书房,祁渊第一眼就看到江荥脖子上的伤口,雪白的纱布上渗透着点点鲜红的血迹。
刚想开口询问,徐泗作泫然欲泣状,噗通一声跪倒,委屈道:“皇上,奴才办事不力,寝食难安,本想直接抹脖子去了。临死前又想起皇恩浩荡,还未能报答一二,怎能一死了之?还应鞠躬尽瘁,先破得案,解了皇上心头之忧,再走也不迟。”
嘿嘿,心机MR徐上线。
劈头一阵哭诉,祁渊跟韩炳欢一脸懵逼。
“先平身先平身,唉,你这又是何必?朕之前也是一时怒火攻心,话说得重了些……你……”祁渊一向宠信江荥,之前虽然有些嫌弃他吃白饭,一看他真的轻生,心里倒有点过意不去。
韩炳欢垂首,侍立一旁,堪堪压下的嘴角又忍不住翘起来,哭笑不得。这江公公,真是随机应变的集大成者。
皇帝的一番嘘寒问暖加劝慰开导后,徐泗嚎哭声渐止。韩炳欢把案件目前为止的调查结果进行了一个详细的汇报。
归结下来就一点:天子脚下隐藏着一个不容小觑的帮派组织。直接把行刺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上升到了影响社稷安危的大事。
这组织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是刺杀皇储,要么是前朝余孽要颠覆江山改朝换代,要么是夺嫡谋反要改立新储,无论哪一件,都是皇帝生平最深恶痛绝的心头刺。祁渊之所以盯这次的案件盯得这么紧,也就是因为他隐隐觉出些忧患来。
这下好,忧患成真了。
在万寿节上混进宫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捅了太子一剑,若不是护驾及时,太子现在就不是昏迷不醒,而是早就魂归天外了!
这是要变天要造反的节奏啊……徐泗低头掐着手指,不知道这要造反的头子是谁啊……
“炳欢。”祁渊阴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徐泗上回见皇帝,全程挨批没敢抬头,这回他大大方方地看了龙颜。
祁渊长得……唔,怎么说呢,就是想象中皇帝该有的长相吧:宽额剑眉,那双不大的眼睛里,总像是在算计谋划着什么,敛着晦暗不明的情绪。成功得让人觉得,嗯,这人肯定是大佬,绝对不简单。
“臣在。”韩炳欢半跪,敛容应声。
“择日举行皇家围猎,地点定在九鸣山。”香炉后,祁渊的天子龙颜笼在缭绕的沉香木烟雾中。
“锦衣卫仪仗随行,东厂暗中保护。放出风声,太子与各皇子伴御驾左右。”
“臣领命。”
“诺。”
第7章 我只是想有个鸟儿7
接连几日紧锣密鼓的布置,五日后,九鸣山秋猎拉开帷幕。
打头阵的锦衣卫仪仗队井然有序,飒爽英姿。
为首几名将帅,穿飞鱼服,配绣春刀,束高冠,笄白玉簪,外披织锦镶毛斗篷,胯下的黑色骏马长鬃飞扬,健美强劲。
其中最为打眼的那位,引得街道两旁的女流,不管老少,惊叫连连。少的奢望能嫁得如此郎君,老的盼着能修上此等女婿。
众目睽睽之下,韩炳欢略微不适地蹙眉。他不喜别人对他评头论足,更不喜被这么多人指指点点,虽然多是赞扬,他亦觉得别扭。更何况,他此刻神经高度紧绷,得时刻提防有任何的意外发生。
而且,出于习武之人的直觉,他总觉得有敌意的目光混杂在人群中。
此次秋猎,没有妃嫔随驾,各皇子皆骑马。锦衣卫护送的仅有两驾马车,前面一辆黑楠木马车被明黄色的帷幔装裹,绣着腾飞云端的霸气盘龙,窗牖镶金嵌宝,磅礴华美,乃天子轿辇;相较之下,后面一辆暗金色的则低调了些许,却也精致大气,里面据说坐着大病初愈还未能骑马的太子。
铜锣声起,道路两旁的百姓跪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仪仗队出了城门往西走,半日不到的脚程就到了九鸣山。
队伍一停下,暗金色的马车里,自窗牖里伸出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晶莹的指尖轻勾,招了一下。
立刻有身穿惨绿色太监制服的公公催马上前。
“厂……太子爷,有何吩咐?”江小川凑过身子,把耳朵贴近马车。
得了吩咐,江小川遛马至仪仗队前方。
徐泗在本该属于太子祁昌的马车里做葛优躺,他表示有点蛋痛。原来祁渊说的东厂暗中保护是这个意思……让他假扮太子爷当靶子……那些一次未得手的刺客,目标若真是皇储的话,趁着此番出宫围猎,戒备没有皇宫森严,十有八九会卷土重来,发动第二次暗杀。
届时,来他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祁渊这手挺高明的,也挺大胆的,有勇有谋。
反正当诱饵,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人不是他!
徐泗唉声叹气,快把马车车顶给叹塌了,与他同乘的两个太子的贴身小太监,被厂公这一声声阴郁的叹息,压得粗气不敢喘一口,胆战心惊地缩在车厢一角,如履薄冰。
不一会儿,马车外传来韩炳欢独有的冷冽声线。
“寻我来有何事?”
没称厂公,亦没称太子爷,一句话掐头去尾,简明扼要。
徐泗撩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低声道:“韩大人,晚上你能跟我睡一个营帐吗?”
一出口就是这么劲爆的要求,徐泗也不想的,但是此时此刻,没什么比保住命还重要的。徐泗表示:我能怎么办呢?我也很绝望啊。
韩炳欢就知道那个细皮嫩肉、雌雄莫辩的小太监来找他,肯定没什么好事,只是没想到,江荥这么不顾及场合,放浪形骸到这般程度。
他冷冷地觑着那张笑得讨好的脸,眼里的鄙夷之光大盛。
这眼神极具杀伤力,连徐泗一向自诩比城墙还厚的脸皮也有些挂不住,秒懂,这人肯定是误会我光天化日地在调戏他了。
“韩大人,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贴身保护我啊?江荥武功是不错,但是他徐泗就只是普通三脚猫的功夫啊,这要是冲进来一个什么不速之客,三招不到准翘辫子!而环顾四周,于武艺上最精进的,莫过于锦衣卫指挥使。
此刻,韩炳欢那双笔直的腿在他眼里,那就是金光闪闪的金大腿。大哥?腿部挂件要不咯?正经上过重点大学的那种?
可是徐泗一番恳求与解释还没来得及脱口而出,韩炳欢胯下的那匹马大哥一个响鼻,扬长而去。
徐泗:“……”
这年头,看来只靠长得帅已经没用了。
既然这样,那就只能智取了!
一到目的地,锦衣卫领着杂役士兵开始安排岗哨,安营扎寨。
九鸣山就是个小土坡,山脚有一大片平原,山上山下,大的野兽没有,野兔小鹿不少,是个象征性骑骑马打打猎散散心的好去处。
太子是由徐泗伪装的,这件事里里外外总共没几人知晓,知晓的都是百分百确定是自己人的。就连太子的兄弟——那些个皇子,都完全不知情。徐泗揣摩着,祁渊这是不大信任自己那几个儿子。
徐泗全程兜着黑斗篷敛去大半张脸,与旁人零交流地进了自己营帐。
刚刚摘下闷得他透不过气的斗篷,账外就传来陌生的男子声音。
“太子哥哥,舟车劳顿,您身子可还好?”
徐泗用眼神询问太子的贴身太监中长得稍微机警的那个,小白脸给他做了个口型:“五皇子殿下。”
徐泗挑眉,五皇子祁巢?徐泗翻了翻江荥的记忆,发现一切有关祁巢的记忆都有些模糊,更有些直接就是整片整片的空白。
唔……大概是个不重要的配角人物。
小太监朝他眨眨眼,轻手轻脚出了营帐,“主子身子不大好,刚刚歇下。五皇子殿下可有什么要事?小福子替您转告。”
“哦,这就歇下啦?”祁巢的声音有些沙哑,程度堪比阿杜,“本还想把太子哥哥爱吃的桂花莲藕给他,顺便叙叙旧的。”
听那语气,倒像是真的很失望。
“劳烦五皇子殿下记在心上,奴才这厢先替主子谢过殿下。您看,您是下回再来,还是把东西让奴才转手……”小福子到底是皇后亲手转派给太子的,年纪虽小,却圆滑得很,“殿下放心,奴才一定特意转告,这桂花莲藕啊,是五皇子殿下亲自拿来的。”
“嘿,那就有劳公公了。”祁巢自然不会再把东西拿回去,只好给了小福子。
小福子抱着一个正方红漆食盒进来了,一打开食盒,就自怀里掏出一只碧绿色的刺绣香囊出来,徐泗眼睁睁地看他从里面抽出一根一寸多长的银针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