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的声音极小,几乎是挨着傅文睿说的,不过那几个持枪的人肯定是听见了。
有几人甚至忍不住带着似笑非笑的眼神瞥了眼傅文睿。
看得傅文睿脸上泛起一阵羞红,“住口,温锦睿,你已经被自己磨成了个变态!”
“啪!”
温锦睿直接伸手抽在傅文睿脸上。傅文睿虽然是个男的,但是从小到大跟着傅笑林,养的细皮嫩肉,哪里被人打过。再加上温锦睿的力道并不小,他脸上很快就肿起了一片。
“我这一巴掌是还你的,傅笑林之前因为你打我一巴掌,我温锦睿一向乖巧听话尊老爱幼,怎么会打他,只能送你了。”温锦睿眨眨眼,显得一脸无辜。
“而至于原来因为你我受的苦,傅文睿,你等着。我会慢慢找回来。”
温锦睿说完一掌砍晕了傅文睿,而后转身就走,围在周围的被拦住的宾客纷纷退开一条路,不敢阻拦他。他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和一群韩家借给他的人,带着昏过去的傅笑林出了傅家大门。
傅笑林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全封闭的屋子里。而且双手被缚,被绑坐在凳子上。通过空气中带着的咸腥湿气,和微微摇晃的屋子,傅笑林猜测他应该在船上。只是,不知道这趟是要去哪里,温锦睿……又在哪儿。
“您醒了?”傅笑林正想着,身后突然传出来温锦睿的声音,他想转回头,就感觉自己身上一阵无力感。紧接着肩膀一热,是温锦睿将自己的胳膊,环在他肩膀上。
“爸爸,这是我第一次,叫您爸爸。”傅笑林没来得及理会他,他试着动了动胳膊,发现自己的确是动不了了。
温锦睿察觉他在干什么,好心的提醒了一句,“别动了爸爸,我给你注射了肌肉松弛剂,短时间里,您是动不了的。”
他说完依旧紧紧搂住傅笑林的脖子。
傅笑林被这突如其来的温存弄的一愣,温锦睿就这么静静的伏在他身上,像是一个寻求温暖的小兽。
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温锦睿才缓缓放开了他,傅笑林感觉到肩膀上一轻,居然生出一种惆怅。
他看着温锦睿绕到他面前,眉眼如画,视线紧盯着他。
“爸爸,”温锦睿又开口,“爸爸,爸爸……”
“我才是你的儿子啊,为什么,你就是不喜欢我呢?”温锦睿说话的声音很小,几乎就在方寸之间传播,他像是本就要说给自己听,根本没想过让别人回应,“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要把我生下来?”
“小时候我给你端水,你永远都是让我放在桌上,赶紧从书房出去。却让大哥随意进出你的房间,他可以动你桌子上的任何东西,只会被你说一句顽皮。可我要是赶紧来,你就会大声呵斥。”温锦睿从一旁的桌子上拿了一杯茶,端着茶杯慢慢走到傅笑林前方正对着的椅子上坐下。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恰恰是因为没有表情,才更觉得像是混杂了无数的心气,“初中的时候,我从不敢跟你说家长会的事,因为我知道,只要是跟我有关的,你都不会关心。”
他右手食指摩挲着杯沿,眼眸微闭,低头看着杯子里的茶水。细碎的额发遮挡住他眼中神色,杯子里热水升腾而出的白雾,缠绕着袅袅升起,回环曲折间,仿若立起一道屏障。
“大哥小时候有长命锁,大一点有私人医生,不懂事的时候有专人保姆,懂事的时候有你给的保镖。而我……只有我自己。”
温锦睿的声音越说越大,语速也越发加快,“从我进了傅家大门,生父不认我,大哥陷害我。仆人阴冷刻薄,只有管家爷爷,还愿意真心待我。”温锦睿说到这里终于抬头,明亮的灿目紧盯着傅笑林,他微微拉开嘴角,像是想要笑一下,却怎么也克制不住逐渐泛红的眼眶。
“你们,都把我当什么?!”
“傅笑林,你从来都没有在乎过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温锦睿蹭的站起身,抽出腰间手枪笔直的顶在傅笑林眉心,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心却是平静的。
“幸亏你不让我姓傅,不然,我就没办法这么彻底的毁了傅家。”他长出了一口气,像是马上就要卸下最后的包袱,“忘了告诉你,你最亲爱的好儿子,可是决定放弃你了。我只是让我政,界的朋友跟他联系。说政,府想要处理傅家,毕竟树大招风。你想不想听听,傅文睿是怎么说的么?”
温锦睿似乎很激动,他没等傅笑林的回应,径自掏出手机放了录音。
录音中一开始是一个陌生人的问题,听起来像是在审问,他们一直不停地问傅文睿问题,让他快速回答。傅文睿从不敢耽误时间,一字一句地回答,直到最后,那人说要将傅家留不住了,傅文睿才声音明显激动起来,大声说道,“你不要毁了傅家,不要毁了傅家,傅笑林才是傅家的根本,你们把他带走就好了。”他仿佛被自己的观点鼓励了,接着说到,“他就是傅家一切的核心,没了他,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我可以把傅家的东西都给你,只要别杀我!”
录音是从中间部分开始播放的,很可能是一开始审问傅文睿的时候,温锦睿就听一遍了。
“听见了么爸爸?”温锦睿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他开口说道,“你过得真失败,最爱的情人为你挡枪而死,最爱的儿子并不把你放在心里,最仰慕你的又被你自小嫌弃,您真是注定孤独终老的命盘。”
他看着傅笑林,对方却什么都不说。
“说话呀。”
傅笑林依旧不吭声,温锦睿有些不耐烦了,他显得很焦躁,没有有些隐隐的怒气,“我让你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是不是每每看到我小心翼翼的对待你,总是在心里暗自嘲讽?”温锦睿拿着枪的手终于也开始颤抖,“为什么你不说话,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不愿意看我一眼呢?”
“你就是我这一生的阴影,只要没有了你,我就能重新开始。只要没有了傅家,傅文睿就再也无所倚杖。”温锦睿终于哭了,“那我,也可以解脱了。”
就算拿着一把枪,他哭起来的模样依旧是一个孩子,眼角的泪水不断划过优美的脸庞,带着稚子的迷茫。
“再见了,爸爸。”
他拉开保险拴,按上扳手,手枪上的冷光应着他的脸。
“嘣!”一声放出。
倒下的,却是温锦睿。
温锦睿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而后低下头安静地看了一眼自己肚子上的血洞。为了参加宴会他特意换了一身正装,白衬衣被汩汩涌出的血液染红。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疼,只是楞楞地看着,伸手罩在伤口上,感受着血液迸溅出来,从指尖流走。然后抬头,怔愣着望向傅笑林。
傅笑林方才一直不说话,就是为了保存力气,用腕表上的匕首磨开身后的绳子。傅笑林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所以出门总会随身带着一把迷你枪,那是傅家特制的小型枪,平时可以放在袖子里,连女人握着都能让人分毫看不出来。
傅笑林是两个手分开被束缚,走绑在了一起。他只来得及解开拿枪的右手,本来想等两个手都解缚了再动手,但没想到温锦睿会突然要杀了他。
但他更没想到,温锦睿的枪里,根本就没有子弹!
傅笑林愣住了,他身上的松弛剂作用还没停,一股来自心底的无力感瞬间将他包围。那是傅家王泽制造的手枪,特长就是外形娇小,威力极大。而他刚才打在温锦睿肚子上的时候,两人贴的极近,威力更是不用说。
“爸爸,你真的是,从来都不为我考虑。”温锦睿肚子上的伤让他浑身抽搐,但心里的疼,却更让他难过三分。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真的下得去手么?”
温锦睿笑着,看起来却像是在哭。大概是疼的紧了,他越往后说越没力气,就连上身都支撑不住,颤巍巍地半躺在地上。
傅笑林愣住了,他的嘴唇不自觉地颤抖,“小,小睿……”
“你别喊我!”温锦睿大吼一声,更引的肚子上的血迸出来更多,他粗喘着气,难以呼吸,“傅笑林,你的确不是我爸爸。”
“我爸爸,应该对我很温柔。”他说着,像是想到了那幅场面,居然笑了起来,“他一定会事事关心我,带我出去,就像别人家的爸爸一样。就算有时候他吵我,我也……甘之如饴。”
温锦睿脸上的笑容太美好,傅笑林竟然觉得有些刺眼。
“小睿,快去喊医生!”傅笑林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让他赶紧包扎伤口。方才拿枪的右手阵阵的疼,那是心理上的疼痛,通过五指,直接传到心房。
“阿睿听话,赶紧去看医生,快把你的人找来包扎伤口!快去!”傅笑林使劲解着左手上绑着的绳子,却怎么也解不开。那一枪之后像是把他所有的力气都掏空了,摸着绳子的手克制不住地颤抖。
“1997年6月25……97年,6月25……97……6月25。”温锦睿仿若完全听不到他说话,一直重复念着一串日期。任凭鲜血在他身下汇成一滩,原本汹涌的血液逐渐流的变慢。温锦睿似是也被掏空了,平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