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贩夫走卒,茶楼座客的口中,苏九把听来的消息拼凑起来,还原出了一个不得了的事实。
他不敢耽搁,立马回了寨子里。
“你是说,那些尸首原本该是应邀进京的地方大户?”苏大皱著眉头,很是不解,“应谁的邀?”
苏九面有忌惮,用手指了指头顶的天空。
苏大脸色一变,声音发紧:“……天子之邀?”
苏九点头,他抓了抓头发,心里有些慌乱:“据说那位为了改善百姓们粮食短缺少收颗粒无收的情况,特意发下圣旨,邀请各地产粮大户进京传授种植经验……”
早些年因为战争的波及,导致大齐国库和粮仓都很空虚。经过十几年的发展,商户各行开始渐渐恢复繁荣,唯有粮食问题一直得不到有效的解决。
百姓吃不饱,可以上交的税粮有限,填不满粮仓,上面的人心里也急,这才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现在这批人一死,他们几乎可以想象那位震怒的场景。
沉默许久之后,苏大问道:“弄清楚这些人是哪个地方的大户了吗?”
“是……颍郡。”苏九说,“他们原本该于三日前到达聊城的驿站休整,随后由官府的人亲自护送他们上京,而现在人迟迟未到,城里已经开始戒严了。”
苏大心里一沉。
颍郡在大齐的西南方,土地富饶,田园广布,是少数几个产粮数巨大的地方之一。
他们在仙云峰被虐杀的消息一旦传出,砸出的绝对不只是几朵小小的水花,而必定是惊涛骇浪。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他们人数远不及万分之一,真要动真格的,即便是仙云峰的地理优势恐怕也拯救不了。
苏大沉吟片刻,果断作了决定:“看来我们要暂时避一避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有些傻眼:“大哥……避哪儿去?”
这地方他们都已经住了十几年了,可以说是生根发芽了,眼下要让他们舍弃这里,还真没几个人乐意。
苏大扫了他们一眼,十分理解他们心里的想法,却暂时想不到其他解决的办法。
“避去白水村。”青山寨这儿,以防万一还是不要待下去了。
见苏大主意已定,其他人虽然不情愿,却也知道反对无效。
苏大吩咐道:“老九,你明儿一早,带几个兄弟先行一步,去白水村打点一下,那地方好些年头没住人,也不知变成啥样了。”
苏九点了点头:“知道了,大哥。”
他们借用了那么久白水村人的身份,自然也都知道那地方的位置,不担心找不到。
于是等苏朗一觉醒来,就被他爹告知说要搬家,搞得他一脸懵逼。
“为什么啊,爹?”住的好好的,怎么就忽然要搬家了?
苏大一脸深沉:“爹也不想,可是没办法。”
苏朗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是不是跟前几日发生的事情有关?”
“没错。”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就不信这个邪,庙他不要了行不行!
“……”爹你老人家忽然承认的如此干脆,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不过苏朗不得不承认,能屈能伸如苏大这般,简直就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一个大写的服!
“朗儿你们这几日尽快收拾一下,等你九叔那边传信回来,我们就立马动身。”
“好的,爹。”苏朗应了一声,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还有爹,我想进城一趟。”
算算时间,也该到他进城的时候了。
苏大一愣:“这几日?”
“对。”
“可是你四叔这次没空陪你们去……”他另有任务在身,走不开。
苏朗摆手:“爹,我都这么大人了,不要人陪也是没问题的!”
苏大会放心才怪,他摸了摸下巴,琢磨著道:“要不还是我亲自陪你们去?”
苏朗拿眼睛瞅他:“爹你不忙吗?”
苏大严肃地点头:“忙,不过朗儿是最重要的。”
苏朗心里受用,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唇角:“那就劳烦爹了。”
苏大嗯了一声,特别淡定:“没事,爹喜欢你劳烦我。”
苏朗:“……”
港真,大当家你现在真的好会说话,分分钟被你感动到心里暖洋洋的好吗?
见少年水汪汪地望著自己,这回受用的人变成苏大了,他很是欣慰。
这一次进城,苏朗依然没别的事,进城之后直奔酒楼,苏大跟在后面东张西望,活像几十年没进过城的土包子。
“没想到聊城如今变成这般模样了……”苏大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的滴咕,语气里带著一份希嘘和感叹。
想当年……
算了,还是不想当年了。
苏大收回心思,跟在儿子屁股后面来到酒楼一楼大堂坐下。
“爹,想吃什么,尽管点。”苏朗一副大爷样地拍了拍罗湛身上的钱包。
罗湛给父子俩面前的茶杯满上,没说话,唇角却微微弯起。
苏大也不多说,抬手招来店里的活计:“小二哥,麻烦上几道好菜。”
“好勒,客官你稍等!”
苏朗眉眼弯弯地冲他爹直乐:“爹,你刚刚叫小二哥叫的特别有气势。”
夹杂著一种世家子弟不愁银钱的无谓与洒脱。
苏大一脸高深莫测地点头:“那是,你爹可是堂堂大当家!”
……然而只是错觉,他爹就是个土匪头头。
二楼的雅座里,一个身穿墨蓝色锦袍的男子慢慢悠悠地喝了不知道第几杯酒。
守在一旁的随从简直要哭:“大人,小的求求你别再喝了,别忘了你是来办正事的……”
男子被他吵的烦了,搁下筷子道:“急什么,办正事也不差一两顿饭的功夫。”
随从:“可是你已经在这坐了一天了!”
男人掐著手指瞎算一通:“不急,看这个天会下雨,我等雨停了再去。”
随从嘴角一抽:“……”
“你要是著急的话,我可以派你去帮著他们找人。”
随从瞬间安静如鸡。
哎,终于清净了,从南都都聊城烦了他一路了都,楚恒心想,我真是个宽宏大量的人。
就在这时,窗外劈下一道惊雷,不一会儿就下起了雨。
第44章 学渊源
随从吓了一跳, 看了看乌云渐起的天空,又看了眼风流倜傥的楚恒, 咽了口口水:“大人, 你什么时候掌握了此等说风就是雨的天赋,小的居然不知?”
楚恒眼皮子跳了跳,幽幽地说了四个字:“家学渊源,羡慕吗?”
随从:“……”
好可怕, 他还是离大人远一点好了。
楚恒却放下了手里的酒杯,转而支起下颚,眼神幽深地望向酒楼外细雨密布的景色。
随从一看他家大人这幅忧郁的模样就心惊肉跳, 他颤抖著执起酒壶, 迅速给楚恒面前空了的杯子里满上,小心翼翼地推了过去:“大人,你……请接著喝。”
楚恒淡淡地看他一眼, 皱眉:“不喝了,办正事去。”
“等等等,大人!”随从忙劝道,又是布菜又是劝酒,“外面下雨呢大人,要是淋坏了身子, 那小的可就真是罪该万死了。”
楚恒凉凉地看他:“那我可不敢。”
“楚大人……”随从可怜兮兮地喊了一声。
楚恒叹了口气, 颇为嫌弃地转开了视线,执起酒杯垂眸一饮而尽,算是妥协。
随从心里一松, 再不敢多嘴,反而细心地再次把酒给满上了。
浙浙沥沥的细雨逐渐变大,连带著天色也暗沉不少,为了躲雨,酒楼楼下的大堂里不一会儿便宾客满座。
“城里怎的忽然如此戒严?”有不明就里的人小声问及同行之人,语气里带著些许不安和忐忑。这地方一旦戒严,总让人莫名心惊胆战,总觉得似乎立马又要打仗了似得。
对方也是一脸莫名:“不知啊,前几日就开始戒严了。”
听到这两人的对话,旁边一人嘿了一声,插话进来:“两位兄弟是外来的吧?”
“是啊,”面面相觑的两人点了点头,其中一人道,“这位兄台,敢情可是听说了什么?还请指导一二。”
“哈哈,指导不敢当,我也是道听途说的……”虽是这样说,但这显然也是个热衷分享小道消息的人,他干脆凑到这二人的位置上来,放低声音道,“听说是当今钦点的一位贵客遭遇不测了,几十口人全都失踪,连尸首都还没有找到……”
另一人吓到倒抽了一口冷气:“这……这也太目无王法了吧?”
“哎,谁说不是呢。只是山高皇帝远,城外匪盗成患,屡屡得手……这不胆子大的都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啧啧啧。”
“这么说,是山贼干的?”
“咳……这个嘛,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的,不说别的,就仙云峰那一带的山贼,简直残暴至极,毫无人性,丧尽天良……”
“噗——”正听得津津有味的苏朗忽然一口茶水呛进了喉咙,急促地咳嗽起来。
坐在少年旁边的苏大和罗湛见状不约而同地拍了拍少年的背,嘴里同时劝道:“喝慢点……”
苏大:“……”忍不住瞪了对面的青年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