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米尔平复了心态,又隐隐地感到了点欣喜,他知道亲王既然并不避讳,那消息就是有眉目了。
但墨羽却无视了他的请求,只是合了眼睛甩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觉得亲王是无所不能的吗?”
这个问题纯粹是以穿越者的身份问的,所站的立场更是一个完全的旁观角度,瓦米尔因为墨羽这样的问题而感到十分的不知所措。
他打拼到今天,早就不去思考‘对方想让他怎样回答’之类问题了,在大多数情况下,瓦米尔考虑到的是‘对方为什么要这样说’。
但对于墨羽何出此言的目的,他却并没有想清楚。
眼见着瓦米尔不答,墨羽便自顾自地叹了口气,这完全是一个老师对自己那并不满意的学生所表达出的不满,瓦米尔见了,便动作僵硬地微微偏了下头,可这样的动作,却不仅是出于他猜不出目的的羞愧,还是因为金发血族本身就具有的失落之情。
他必须要接受的事实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弄懂墨羽,不仅不懂,而且很可能永远也不会懂。
即便他是亲王一手教导出来的血族,亲自打造过的利刃。即便他已经经历过了飞速的成长,熬过了曾经从未想过的漫长岁月,但他依然不能!
他不懂得穿越者和位面角色间的巨大鸿沟,也不清晰剧本的作用,他所能观察的现实,无非是一句简单的排比句,他不能思亲王所思,他不能想亲王所想,不能做亲王所做!
金发的血族暗淡了眼中的光彩,他当然觉得亲王是无所不能的了呀!那样的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有心便可揽天下的权势,无心自可享无边之淡泊,更何况血族万事以血统为先,这世上,难道还有亲王做不成的事情吗?
但言语出口时,却只是一句谦卑到极致,却又口是心非的请您赐教。
因为瓦米尔知道,那句他所肯定万千的确信回答,并非是墨羽真正的意思。
软椅上的人类静静地望着他,那双漆黑透亮若璀璨星辰的眼睛里带着浅淡的嘲讽之意,看得瓦米尔心中异样,与此同时,一丝奇妙的情绪划过血族的心底,瓦米尔面露吃惊地恍然意识道,那竟然是埋怨!
他在怨亲王!可是为什么呀?
***
但话又说回来,瓦米尔又为什么不怨呢?
将记忆回溯到很久很久以前,亲王和骑士于庄严肃穆的加封礼堂中初见,那个时候,亲王又是怎么想的呢,是兴致所起的捉弄,还是处心积虑的谋划?当时的教堂里跪着那么多的加封骑士,可亲王却偏偏选择了他——这样的抉择,理所当然间却又遍满了偶然!
瓦米尔的人生以此为转折点,自此便见了无双的风景,但是在繁复错杂的命运线中有没有另外的一种可能呢?例如说,亲王当年所选择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那个褐色卷发的高大骑士,再往后了说,没有了血族的漫长寿命,在他那个假设的,身为人类的短暂生命里,他会不会因此而将其视为死敌!
不管在哪个世界里,宿命这个词汇都太过于抽象,也太过于沉重了。
亲王确实很强大,强大到可以随意决定任何人的人生,但是作为被改变的人,难道就真的没有一丝丝的不甘吗?
瓦米尔不是一个软弱无能到只能靠别人的施舍来过活的人,即便在虚伪的家族光辉中,他依旧是那个史上最年轻的白金骑士,就算没有亲王的存在,他也未尝不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而拥有一个闪耀而杰出的人生,但事到如今,此类事件的种种假设,便也都随着他躁动而强烈的嗜血*而消失弥散了!
因此,在无限可能的命运线中,他似乎并没有什么道理不去怨。
但是事实上,他却真的不怨!
就连他刚才的那一丝情绪也是出于墨羽对他的有所保留,而非是历来的种种过往,宿命这个词汇虽说是沉重而抽象,却并非是不存在的,他对亲王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归属感,这比他当年在繁华家室中所要得到的空洞感情还要真切,甚至有的时候,他还会隐隐地庆幸起当年的偶然来。
为此,他拥抱了他的宿命,就连那个让他备受歧视的异变者称号,也都接受得甘之若素。但是那人呢,瓦米尔的心念一动,于心中静默地想着,在那人的心里,自己又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墨羽注意到了眼前血族的神色变化,但是穿越总部的明文条款限制着他,不能让其把写好的大剧本直接摔到主角的脸上,只得话头一转地说出了一个瓦米尔早晚要调查清楚的古老称号。
“血皇。”
上一任的血族首领并不是亲王,那人拥有着更为纯粹的血统,和更为尊贵的称号,那人是血皇!
瓦米尔反应了好一会儿,方才回忆起自己曾经在古老史诗中见过的记载,血皇,血族皇者。
传说,那人的容貌极为俊美,传说,那人的力量极为恐怖,传说,那人让日落,日便落,传说,那人让月明,月便明!
血族的面色一沉,灵守是发过血誓的种族,按道理讲,他们不会背弃血统纯正的亲王,除非他们易主效忠的是一个血统更为纯正的血族。
“是他吗?”瓦米尔面色严肃地发问,但是言语出口的时候却还是带着犹疑。
虽然心里确切地知道墨羽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但是其自身的阅历却还是限制了他,即便瓦米尔已经经历了曾经作为人类时所不能想象的漫长青春和寿命,但在血族的历史里,他终究是太年轻了。
无法了解的遥远年代,迫使他无法想象出一个比亲王还要危险强大和不可思议的血族,更何况,他还一直以为,自己当年所看的不过是一本内容瑰丽的种族神话。
金发血族的面容上带着大敌当前般的戒备,他神色认真地等待墨羽的下文,却只听到一声清晰的带着嘲讽笑意的否定。
“不,他死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血皇这么逆天的存在,那么根据位面最强的设定,他当初穿越而来时所用的身份就不是亲王,而是血皇了。
想到这里,墨羽便不自觉地蹙了下眉,他的每一世过得决绝而肆意,如今被迫要瞻前顾后地行动实在是不习惯,右手掌心中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人类的身体,孱弱无助寿命短暂,在这样的世界里着实是不方便。
轻轻地抬了下眼,血族挺拔而结实的身体落入墨羽的眼底,穿越者心不在焉地感叹了一句,还是吸血鬼的身体好,不过很显然,他没有主角那么幸运,现下可没有什么纯血的亲王愿意大发慈悲地咬他一口。
垂下眼帘,墨羽收了那些个不该有的心思,转而向主角重新科普起血皇的话题来。
***
其实相较于瓦米尔,四处流浪的吟游诗人更为在意这些雄伟瑰丽的神话传说,但他们不是史学家,他们为了银币而作词歌唱,他们并不严肃。
因此,在他们的歌声中,俊美血皇的个人英雄主义要比那些宏大壮阔歌功颂德的战争记载更为详尽和动人,在落寞的血族贵族面前,曾经的繁荣盛世,丰功伟绩,更是一概不提,在描绘血皇人格魅力的诗篇中,吟唱者们自动忽略了那些号召男人们披上战袍的激昂场景,而是选择不厌其烦地称赞那些血皇轻松诱使女人们脱下裙摆的高明手段。
让墨羽这个旁观者都会感到悲哀的是,在那个血皇统治的年代,亘古遥远却也异常辉煌绚丽的繁盛年代,文化和精神已经无迹可寻,但是奢靡享乐的时代风尚却被血族的子嗣们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
谁能想到,血皇死了,却也只是死了不到一百年!
墨羽将这个信息说出来的时候,毫不意外地收获到了瓦米尔面露吃惊的神色,对于寿命漫长的血族来说,一百年的时间也确实是太短暂了。
“怎么会?”瓦米尔脱口而出的疑问。
人类尖锐的目光直视着金发血族蔚蓝色的双眸,因为熟知剧情的缘故,墨羽的眼睛里向来是盛着淡淡的了然的,如今他这般神色,玩味,寒冷还带着考究,看得站立在一旁的血族极为不自在。
在这样的目光下,瓦米尔感觉他的身体被一把黑色的刀切开了!
那利刃穿过皮肤进入血肉,透过肌理碰触骨骼,刺过脊椎直达灵魂,然后幻化成一双冷漠的黑色的眼睛,墨羽一个人寂寞地站立着,他透过瓦米尔那单薄缥缈的蓝色魂魄,噤口不言地看完了所有的前尘往事,阅遍了历来的秘辛种种。
然后,就是扑哧的一声笑。
“害怕了吗?”墨羽弯了眉眼询问,只是那言语温和平静根本就没有半分凛冽之态。
瓦米尔被墨羽的这般反应弄得一懵,还未应答,就听见对面的人类徐徐开口地补充道,“当年的贵族们可是恐惧得厉害呀。”
真实的情况是,血皇毙命虽不到百年,但是在此之前却是沉睡了近两个世纪,按照人类的寿命观点来理解,那就相当于是死了的。
在血皇‘死亡’的两百年时光里,众多的贵族们也没有闲着,贪婪,攀比,野心,还有许多许多膨胀的*推动着他们,推动着他们突破了传统的血统崇拜,而将争□□力的剑锋抵在了沉睡亲王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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