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沉唇角含着笑意,将陈衍的头发捏在指间把玩。陈衍就静静地坐着,视线落在教主脸上,半晌回神,发觉自己的无礼,又撇开看向一边,可头发还被唐沉拽着,躲不远。目光转了一圈,还是有些舍不得的看向了唐沉,不敢过于直白地看脸,怕被发现藏着的心思,就默默地盯着肩膀的位置。
衣裳领口微微敞开,脖颈白皙修长,还有隐约可见的锁骨。
陈衍喉咙微动,有些狼狈瞥向地面。
下一刻,头发就被轻轻扯了一下。
“地上掉银子了吗?”
唐沉看着他,似笑非笑。
陈衍有点做坏事被抓包的慌乱,嘴唇微动,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摇了摇头。
南风馆一夜游就这么随意的过去了,听了几首小曲,给了赏钱,打道回客栈。
递钱的时候,陈衍还有些恍惚而不敢置信。等唐沉催促呆住的他跟上时,他终于确定了,回神,心底生起了莫名的愉快情绪。
这一行,要沿途去几个城镇,做的事都是爽快事,很快就到了计划里的最后一座城。
一如既往,两人要了一间上房,先稍作休整。今日到达的时辰已经偏晚,唐沉就把撒纸片的事挪到了第二天。
还在等待掌柜记录时,一楼桌子坐了几个高壮的汉子,看得出来是练武之人。他们正在谈论这几天发生的事,其中最火的就是贪官传闻。百姓一开始只是有所怀疑,且敢怒不敢言,现在有罗列得详细到不行的罪状,他们怎么还坐得住,都纷纷想把他们层层往上给状告了。某庞姓贪官首当其冲,真是个可怜的倒霉蛋。
现在朝廷风声四起,老皇帝气得心口都疼。
而且,还有人慢慢发现了些奇怪的共同点,名单上死了的几个官员,都死在了魔教中人的手下。一个两个还能说是巧合,但都是,就不太对劲了吧。人群言论风向有了点点的变化,虽然还不够,但星火燎原,速度非常之快。
百姓支持魔教?这话一说来,名门正派都觉得是天方夜谭,但现在就是真真切切的发生了。有的人能看出个中缘由,但也不乏有人只看表皮,就妄下断言。
“这绝对是魔教的什么阴谋,扰乱人心,迷惑普通百姓!”
壮汉用力拍着桌子,激动得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旁人也十分赞同,粗声骂着魔教的无耻阴邪,天天使些不入流的诡计手段。
江湖中人,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这几个壮汉便是其中的白丁粗莽之流,一激动,蹦出的话自然也难以入耳。
陈衍听不下去,深深蹙眉,握紧了拳头,朝那边踏出了一步。唐沉伸手拦住了他,双眼微眯,极轻地摇了摇头。
唐沉不是不气,只不过不喜欢鲁莽行事而已。既然他们都给自己扣了邪魔的大黑锅了,不表现出自己的阴险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期待?
唐沉挑了挑唇,胸中有竹,慢悠悠地上了楼。
“教主,你不生气吗?”
两人进了房间,没有其他人后,陈衍忍不住开口问。
唐沉说:“气又能怎样?他们说的并非全都是假的。我教行事,有时确实是过激了,出手狠辣,多造杀孽。”
杀的人不只是贪官,也有一些正直人士。在被各派围剿时杀了不少。
唐沉又道:“而且,我已经在他们的食物里下了毒药,接下来三个月,他们都耳不能听,口不能语,浑身还会不时的阵痛,动用内力逼毒情况还会更糟。”
这是秦苗给的药,虽不致死,却能给常人,尤其是武者带来极大的折磨。
就他们这样的行事方式,恐怕得罪了不少人,算是给他们积点口德吧。
唐沉敲敲桌子,说:“我先休息一会,你不用守在这,可以自己出去逛逛。”
陈衍微愣,“可教主在这,属下还能去哪?”
唐沉更愣,“你想去哪就去哪啊,天天跟着我不无聊吗?”
陈衍:“……”
一时之间,脑袋空白。以前他是因为职责跟着教主,现在……他似乎是自己本身不想离开教主一步?!
陈衍重重地抿了抿唇。
唐沉笑了一下,“好了,随便你,我睡了。”
说完,就钻进了被窝躺下。
客栈的床铺当然不如教派里的柔软舒服,但他困,又加上挑的房间位置清幽安静,很快就睡着了,再次睁眼,是因为听到了隐约的谈话声。
“……你是陈大侠的儿子,怎么会同魔教中人一起?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幼时我们一同玩时,旁人都说你乖巧懂事的,之誉,我想帮你。”
这是谢明知的声音。他们幼时就是认识的,但后来陈衍的父亲带着他游历江湖,断了音信,再见面时,就是陈衍向教主求情留下他一命。
谢明知从小听着魔教的传闻长大,自然对魔教有了种刻板印象,不认同他们的所作所为,更不能接受幼时玩伴屈居于此。
陈衍声音平淡:“我不是之誉。”
“之誉是你的表字,你忘了吗?”谢明知有点急了,不敢相信,“我不想看着你堕落,陈伯父泉下有知会很失望的,我跟师父说,让你加入我们昆仑宗好不好?”
陈衍:“……我爹?我爹已经死了,不要拿他来说事。上次放过你是教主一时心软,你最好尽快离开,不是每次都那么好运。”
谢明知急切的又争辩了几句,声音不可控的变大。
唐沉稍微一动,故意弄出了些声响。外面立刻安静下来,一道轻微的风响,有人离开了。
第37章 撩忠犬暗影(六)
房门被推开, 陈衍走了进来,和床上坐着的唐沉对上视线。
唐沉的眼神很平静,没有生气质疑之类的情绪,幽深的黑眸淡淡地望着陈衍。
不等他出声, 陈衍就全盘道出,说刚才在外面的是上次救的人, 连对话内容都说了出来。
“那,”唐沉的手随意地搭在锦被上, 指腹摩挲,“你的决定呢?”
陈衍看着他, 眼神有点疑惑。
“你要转入他们的阵营吗?你不喜欢我教的行事方式,现在不是最好的机会么?”
陈衍一愣,似没想到唐沉会说出这样的话,袖子下的手握成了拳, 重重抿唇, 忽的胆子大了, 沉声说:“如果……我真的加入他们,教主……”
唐沉说:“那是你的选择。”
他本意是想说人人平等, 你是个独立个体啊想做什么决定我都ok哒, 我是一个非常善解人意体恤属下的好老板。可没想到陈衍完全扭曲了他的意思, 就觉得他是在说——哦,那与我无关。特别不在乎的态度。
陈衍沉默, 拳头越发捏紧, 骨节泛白。
“我知道我爹怎么离世的,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仁教。我不会脱离仁教,也不会离开……教主你。”
说到最后三个字,陈衍抬头直盯盯地看着唐沉,黑沉沉的眸子,那眼神,看得唐沉居然有点不自在,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感觉……好像有什么脱离了掌控。
到了晚上,夜色昏暗。唐沉如往常就寝入睡,呼吸慢慢变得平稳绵长。
陈衍犹豫良久,终还是忍不住,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床边。
月光似水,浅浅淡淡地映落在床榻上,让那人平日淡漠的眉眼变得柔和不少,嘴角没有挑起逗弄似的弧度,睡得颇沉,双唇无意识地张开了些许。
他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只要。
稍稍一动。
陈衍看着他,眸色越发加深,鬼使神差般,俯身慢慢的对着那唇瓣吻了下去。
不可思议的柔软,温热,还好像有股清甜泉水般的味道。近距离看着教主俊美异常的脸,肌肤相贴,呼吸可闻,心底竟生起了一丝万不该有的亵渎渴望,想要看教主满脸绯红,眼神迷离甚至是哭泣求饶的样子。
陈衍的心脏就猛地跳了一下,瞪大了眼,被自己的行为吓到了,身影一晃,瞬间退到了床榻的三尺之外。
床上的唐沉眼睫微颤,像是被扰了睡眠,低哼一声。陈衍浑身僵硬,呼吸都不自觉停住,深怕自己被发现了。
可唐沉没有醒来。
陈衍抿唇,说不清心里的情绪,松了口气,又像是有点可惜。
第二天,两人坐在一起吃饭。
唐沉拿着筷子,静静地看着陈衍,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让陈衍有点忐忑。
唐沉眯眼,说:“今天的鱼挺好吃的,是不是?”
陈衍顿了一下,点头。
唐沉:“你知不知道,有一种鱼,叫接吻鱼……”
吃着饭的陈衍忽的一噎,偏头剧烈地咳了起来,表情还有些心虚。
唐沉微笑着:“它们以喜相互‘接吻’而闻名。不仅异性鱼,即使同性鱼也有‘接吻’动作,是不是很特别?”
陈衍继续咳着,咳得脸都泛红。
唐沉不紧不慢的给他倒了杯水,状似关心:“没事吧?喝点水。”
陈衍低着头接过茶杯,缓过劲了,哑声:“教主……你怎么突然说起这鱼?”
唐沉微笑着看他,有点意味深长:“你知道的——很有趣,不是吗?”
陈衍脸色都变了,心道,教主绝对发现了自己昨晚做的大逆不道之事,他会杀了自己?还是驱逐出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