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过……”
“讲过还不敬师长?”
夏成蹊咽了口唾沫,看着一侧默不作声的瑾申,梗着脖子道:“皇叔你是教过瑾玉尊师重道的道理,可是尊师重道,那是尊敬有德行的夫子老师,像陈夫子这般迂腐,只知道打人的老师,瑾玉为什么要尊敬他。”
火上浇油,简直找死。
“放肆!还不向夫子道歉!”
夏成蹊继续拱火,“我没错,我为什么要道歉。”
顾王看着他,突然扬声道:“来人!”
瑾申连忙站出一步,“王爷,此事因我而起,是瑾申的错,是瑾申昨日文章没背课业没完成,所以才让陈夫子如此生气,瑾玉他只是从未见过被夫子打手心,一时之间口不择言而已,其实瑾玉心里一直很敬重陈夫子的。”
顾王在上,冷冷瞧着他。
瑾申连连给瑾玉使眼色,瑾玉明白今天若是不低个头认个错,吃亏的还是自己。
万恶的封建社会!
“皇叔,我错了。”
原以为顾王应该消火了吧,可夏成蹊却觉得顾王脸色愈发的难看了。
“你该向谁道歉。”
夏成蹊转向了陈夫子,低头认错道歉,“陈夫子,是瑾玉错了,请您不要和瑾玉计较。”
陈夫子冷哼一声,没理他。
夏成蹊站在那嘀咕,莫非还得让我下跪斟茶认错不成?
顾王朝陈夫子笑道:“陈夫子,既然瑾玉知道错了,此事不如就此作罢,其实说到底,此事还是本王的错,是本王不曾好生将人教导。”
顾王发话,他陈夫子就算有天大的怒火也得消了,站起来拱手道:“王爷,并非老夫有意刁难,而是小皇孙这性子,着实也该改改了。”
顾王颔首,道:“本王明白。”
“既然如此,那此事便罢了,老夫的学院事务繁多,恐怕明日就没空再来王府替小皇孙授业讲课了。”
顾王笑道:“那等陈夫子学院事务不忙了,本王再去请教一二。”
“王爷客气了,那老夫先告辞了。”
顾王也不强留,“来人,送夫子。”
路公公亲自领着陈夫子出了殿门,一时间,殿内寂静无音。
气氛有些凝重与尴尬,夏成蹊猜到了如今顾王该是不好惹的,也识趣的站在那低眉顺眼不说话。
顾王瞧得这情形冷笑了一声,“你们如今倒是乖觉。”
“瑾玉知道错了。”
“知错?本王可半点没瞧见知错了。今晚罚你们二人不许吃晚饭,好好反省反省。”
夏成蹊松了口气,不吃晚饭而已。
“是。”
两人相继退下,顾王看着两人并肩而立的背影,高声道:“来人,研磨!”
晚上时候,这是夏成蹊第一次没有睡在顾王寝殿里,在原本给他准备的小院里睡下了,半梦半醒时听到门口有人小声的喊他。
他晚饭没吃,本来就饿得慌,也没怎么睡着,听到这声音下床,打开了房门,一瞧,原来是瑾申身边伺候的小太监,三福。
夏成蹊揉着眼眶,问道:“怎么了?”
三福连忙跪在他面前磕头,“求小皇孙救救我家公子。”
夏成蹊瞬间清醒,“你公子怎么了?”
三福泣不成声,哭诉道:“王爷说我家公子带坏了您,让我家公子跪在殿外反省,现在都已经跪了两三个时辰了,这雪地里天气又冷,万一若是跪坏了可怎么办。”
夏成蹊披着披风就往外走,他院子里的几个小奴婢哪里拦得住他,趁着月色,直冲冲的便朝大殿而去。
大殿外瑾申还跪在那,微躬的肩背上似乎覆上了一层白雪,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夏成蹊想将他拉起来,瑾申却一动不动。
夏成蹊知道,这顾王府,顾王说话才好使。
踏进殿内,顾王正将一封折子写好了,夏成蹊也不敢像之前那般造次,诚恳认错,“皇叔,今日之事错全在瑾玉,皇叔为何要罚哥哥?”
“本王罚错了?他比你年长,见你胡闹不加以制止教导,不该罚吗?”
夏成蹊还欲辩驳,顾王却道:“你若再多说一句,他便多跪一个时辰。”
夏成蹊霎时不敢说话了,看着顾王走进内殿,看着殿门口那小小的身影深觉几分可怜,回身走到殿门前,搓热了自己的双手握着他的手背,低声道:“哥哥,你还疼不疼呀?”
瑾申低眉,纹丝不动。
夏成蹊见他嘴角都白了,将自己的披风解开,盖在他身上,半跪在他面前,两手紧紧环着他,让他将下颚枕在自己肩头,拍着他的后背,轻声道:“哥哥,你还冷吗?”
纹丝不动的身躯终于有了些许的反应,微微颤抖,夏成蹊分明听到了一声哽咽,一颗豆大的泪珠滑进了他颈脖里,滚烫。
第81章 君临天下(九)
一连好几日,夏成蹊都是与瑾申一起住在东苑, 自从那日将陈夫子气走之后, 顾王似乎断了给他们再请夫子的念头。
瑾申日日闭门苦读, 夏成蹊也装模作样临摹着瑾申的字迹, 偶尔凑过来好学问道:“哥哥, 这个字读什么?”
瑾申放下手中的古籍,指尖点着夏成蹊临摹的那一团、隐约能看出来是个字的墨迹,轻声道:“这个念瑾。”
“瑾申的瑾吗?”
瑾申笑了, 清澈的嗓音对他说:“也是瑾玉的瑾。”
夏成蹊眨着眼睛看着他, 气馁道:“可是我怎么都写不出哥哥那样的字迹。”
瑾申对上他的眼睛, 下一瞬却不自在的避开, 抿嘴, 一手握住夏成蹊握笔的手,一笔一画, 在纸上写出一个瑾字,清逸潇洒。
“哇——”夏成蹊看着那个字, 惊讶道:“明明是同一支笔, 可哥哥写的比我的好多了,我的像是狗刨的一样。”
小孩子, 时不时奉承夸奖几句, 就能记住你的好。
瑾申若无其事的又拿起自己那本未读透的古籍, 道:“认真写,你也能写好的。”
夏成蹊见他丝毫没有反应暗叹了口气,这孩子不好哄啊。
继续伏在桌前, 鬓角两侧的发丝轻垂在两侧,有几缕粘在嘴角,小孩红润的小嘴轻轻嘟起,将那笔杆咬在嘴里,时不时皱眉,洁白的贝齿咬着笔头,苦恼的模样看着临摹的纸张……
瑾申全部的精力都被夏成蹊引了过去,眼眸暗沉,下定决心想专研的古籍此刻一个字也瞧不进去,猝不及防,夏成蹊回过头来,看向了他,猛地,四目相对。
夏成蹊楞了片刻,而后又飞快咧嘴笑了起来,“哥哥偷懒,不读书,肯定想着去外面玩。”
瑾申慌乱的将目光收回,在那一瞬间他心跳似乎有些快,呼吸都有些紊乱,仿佛被人看到了什么秘密似得,极不自在。
窘迫使得他口不择言,“胡说八道,你以为我是你,总想着出去玩?”
夏成蹊笔杆戳着额头,“那哥哥刚才不看书,看什么呢?”
“监督你是不是在偷懒。”
夏成蹊嘟囔两句:“明明是自己偷懒,还说监督我。”
瑾申是听到这句话了的,一本正经拿起古籍,嘴角不自觉的弯了起来。
屋内有炭火暖暖,屋外有白雪皑皑,手中有古籍可阅,身侧有……
看着瑾玉一笔一画认真临摹自己的笔迹,认真的侧脸,轻垂的眉睫,有些微红的鼻尖,嘴角时不时轻勾的笑容,瑾申眼角轻弯,低眉浅笑,其实这种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哥哥,这个瑾字好难写。”
“我再教你一遍,最后一遍,若是再写不好,哥哥就打你手心了。”
“不要,那我不写了。”
“嗯?”
“哥哥再教我两遍,不,三遍。”
“好,教你。”其实,如果可以,我愿意教你千百遍。
屋外有声音打破这满室的温馨,“启禀小皇孙,有圣旨到,王爷让奴才请小皇孙前去大殿接旨。”
夏成蹊与瑾申相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迷茫。
屋内没有回应,路公公又道:“奴才路福……”
还没说完,夏成蹊便推开了房门,“走吧。”
既然是圣旨,那瑾申也是该一起前去的。
到了大殿,顾王正坐在高位之上,闭眼小憩。
夏成蹊几日不见顾王,不见时还不觉得什么,一见面便又觉得如隔三秋一般。
殿中还站着个公公,手中捧着鹅黄的圣旨。
见人来了,顾王睁开眼,对那公公点头。
那公公微微躬身,站在夏成蹊与瑾申面前,徐徐将那圣旨展开。
“瑾玉接旨——”
夏成蹊与瑾申皆跪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嫡子瑾玉,日表英奇,天资粹美,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瑾玉以册宝,立为皇太孙,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钦此。”
夏成蹊跪在那怔怔的看着那圣旨。
他被封为皇太孙了?
“太孙,快接旨吧。”
夏成蹊看着那公公笑脸盈盈的将圣旨交到自己面前,一时之间还没回过神来。
顾王从高位上下来,替瑾玉接过圣旨,对那公公道:“有劳公公了,待会我便带瑾玉进宫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