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夏成蹊握着瑾申的手心,柔软的触感传来,瑾申低头看了一眼兴冲冲的小孩,抿唇,没有说话。
来顾王府的夫子鬓角发白,并不是那般慈眉善目的模样,板起脸来甚为严厉,在书房久等不来,眉心皱得能夹死苍蝇。
一阵嘻嘻哈哈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夫子负手站在窗前,看着那慢悠悠的小孩,沉声道:“既是求学,却如此懈怠!”
夫子的话让两人都惊了一惊,站在原地没动弹。
那夫子瞧见了更是火冒三丈,“还不进来!”
路福在旁小声解释道:“小公子,那是夫子,为人严厉,您多担待。”
走进书房,瑾申躬身俯首朝那夫子赔礼道歉,“夫子恕罪,是学生来晚了。”
夏成蹊敛去脸上的笑容,也随着瑾申的动作朝那夫子赔礼。
夫子冷哼一声,指着面前两个座位,“你们两暂且坐下,今日之事便罢了,若是下次再这番惫懒,本夫子可不管你们是何身份,戒尺可是要上身的。”
两人躬身称是。
“你们可唤我为陈夫子,你们既是我的学生,就得学会尊师重道,明白?”
“学生明白。”
还算乖巧,陈夫子脸上的怒色消去不少,在了解了瑾玉与瑾申两人的情况后开始教学。
陈夫子守旧又迂腐,一天的进学下来,着实让夏成蹊苦不堪言,端坐在座位上一动不敢动,腰都快断了。
一下学,便趴在床上,白芷在他身后为他揉着腰。
“小公子可是要招太医来瞧瞧。”
夏成蹊闷在被衾中正舒服,哼唧道:“不用了,就是腰有些酸。”
“小公子今天受累了。”
夏成蹊没有说话。
倏然,白芷停下了替自己按摩的手,夏成蹊拱拱身子,“白芷姐姐怎么不按了。”
一双手又凑了过来,力道显然大了许多。
夏成蹊回头,见顾王真站在身后给自己揉腰。
“怎么,才一天不见,都起不了床了?”
夏成蹊委委屈屈坐起来,一只手小心的揉着腰,小心翼翼又可怜兮兮地问道:“皇叔,可不可以换个夫子。”
“换个夫子?这个夫子可是学识渊博之人,若不是本王,还请不到他。”
夏成蹊嘀咕道:“可未免太严格了。”
顾王没听清他在说什么,目光全放在了夏成蹊缠着纱布的手上,“这是怎么了?”
夏成蹊举起小手,扬起小脸,道:“就摔了一跤,蹭破点皮而已。”
顾王沉眉,无奈的看着他,“就不能小心些?”
“雪天路太滑了,一时没注意。”
看着夏成蹊没精打采的模样顾王也不愿再问了,“好了,既然今天累了,就先好好睡上一觉,晚膳时候皇叔叫你。”
“好!”上了一天的课,他还真是有些累了,这孱弱的身体实在是经不住。
顾王走出殿外,看着一侧恭谨的路公公,问道:“瑾玉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路公公也不敢隐瞒,连忙道:“回王爷话,是奴才的错,没护好小公子,让小公子在路上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
路公公又补充道:“是小公子早上起来急着去东苑,这才摔的。”
顾王没有说话,站在殿门看着东苑方向,眼神晦暗不明。
“知道了,下去吧。”
“是。”
顾王负手而立,拳心紧握,眸中厉色一闪而过。
次日夏成蹊用过早膳,也不敢耽搁便去了书房,经过昨天,他可不敢再让那夫子等了,可还没进书房,便隐隐听来书房内的怒斥与拍打声,夏成蹊忙走进一看,瑾申正垂头站在夫子面前,向前伸直了双手。
夫子一手戒尺一手书,说一句便朝瑾申手上打下一戒尺。
“孺子不可教也,昨日让你背诵的课业也没背,让你誊抄的也没写,我原见你以为你是个上进好学的,原来竟是如此懒散之人!”
眼看着瑾申手心红肿一片,夏成蹊急忙上前,一把将瑾申拉到自己身后,“你干嘛打我哥哥!”
陈夫子气的直发抖,拿着戒尺的手指着夏成蹊直发抖,“你们二人真是……孺子不可教也!孺子不可教也!”
说来说去,可就孺子不可教也这一句。
夏成蹊回身,看着瑾申手心,问道:“兄长疼不疼?”
瑾申倒是没什么额外表情,低头垂眉,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摇摇头,“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都红了都肿了!”夏成蹊低头在他手心哈了两声,“这样就不疼了,哥哥你忍着些,我让路福给你拿药。”
“放肆!”陈夫子一戒尺重重打在桌沿,“在师长面前大呼小叫,一点礼数都不懂,孺子不可教也!”
夏成蹊回过头来,怒目而视,“我哥哥干什么了你要这么打他!”
“干什么了?文章写不好,课业也不背,难道我罚不得他?”
夏成蹊早看这迂腐的夫子不顺眼了,当即便回敬了一句,“你胡说八道!我哥哥学问这么好,怎么可能连文章都写不好,要么就是你鸡蛋里挑骨头,要么就是你自己学问不好!”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侮辱,陈夫子怒不可遏,指着夏成蹊,“你这小娃娃,你竟敢瞧不起老夫,你……孺子不可教也!”
“你才孺子不可教也!你孺子可教,就可以随便打人了吗?”
“反了反了!”陈夫子被夏成蹊这番话激得怒火中烧,“你这样的学生,我可教不了,我这就回了王爷,你们……你们简直……”
夏成蹊见他气的话都说不好,一字一句替他说,“孺子不可教也!”
陈夫子连说了几声好,当即便走出了书房。
夏成蹊才不管他是去找顾王还是怎么的,见路公公将那药膏拿了过来,也学着那天瑾申给自己上药的情形给他上药。
“哥哥,疼不疼?”
瑾申垂眉没有说话。
“我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夏成蹊低头凑近,嘟起嘴轻轻的在那手心吹气,夏成蹊觉得自己脸颊都吹得有些疼了这才抬头来,猝不及防看到瑾申眼睛里似乎噙着泪,仔细一看,他又将头低下去了。
“哥哥,怎么了?还疼吗?”
瑾申抬起头来,眼中早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若无其事道:“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呢,都肿了……”
路公公在一旁急道:“我的小祖宗,您先想想您自己吧,陈夫子已经去王爷那了,若是王爷……”
夏成蹊毫不胆怯,“我才不怕他,你们先去外面守着,我要给哥哥敷药。”
也不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路公公无奈只得退了出去。
瑾申看着自己涂满了药膏的掌心,若有所思的看着夏成蹊,良久才道:“这本是我一人的错,陈夫子说的没错,是我孺子不可教也。”
“怎么会!哥哥学问那么好,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一定是那陈夫子鸡蛋里面挑骨头,故意为难哥哥!”
瑾申笑笑,“你怎么就知道我学富五车满腹经纶?”
夏成蹊昂首笃定道:“我就知道,昨天哥哥你只读了那文章一遍就背了出来,我都听见了,所以我知道哥哥一定是最棒的!”
瑾申失笑,看着窗外未融的白雪,久久没有说话。
夏成蹊继续为他敷药,将手心涂得满满的这才道:“哥哥今天记得不要沾水。”
瑾申摇头失笑,“知道了。”
说完又道:“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什么事?”
“不要将我学富五车的事情告诉别人,好吗?”
夏成蹊明白,他这是藏拙呢。
故意歪着头,不解问道:“为什么?让那老迂腐大吃一惊不好吗?”
“不好,这样,会有更多人不喜欢我的,你希望更多人不喜欢我吗?”
夏成蹊暗叹了口气,无权无势的皇家人,每一天过得都无比小心翼翼,才十岁,就要深谋远虑想这么些,真是辛苦了。
“不希望,我希望所有人都喜欢哥哥。”
“那算是答应哥哥了?”
“嗯,我一定会为哥哥保守秘密的!”
夏成蹊话音刚落,门外路公公声音便响了起来,“小公子,王爷命您二人前去大殿。”
夏成蹊拍着胸脯打包票,“哥哥别怕,我保护你。”
那副笃定的小模样,真让人忍俊不禁。
瑾申说:“好。”
夏成蹊满意的冲他笑笑,握着他的手往外走。到那大殿,陈夫子一脸怒色坐在一侧,顾王好整以暇的坐在上方,凝眉看着他。
“瑾玉见过皇叔。”
“瑾申见过顾王。”
顾王冷冷看着二人,薄怒溢出眉梢,曲指,指节轻轻扣在桌沿,对着底下站着的两小孩道:“怎么回事。”
这语气有些不大对劲。
没人说话。
“瑾玉!”
瑾玉缩缩脖子,刚才那股壮志豪情瞬间被顾王这不轻不淡的两个字冲散了,很没出息的小声道:“瑾玉看见陈夫子用戒尺打兄长,所以有些生气,顶撞了陈夫子几句。”
顾王音调上扬了几分,沉声道:“尊师重道的道理本王没给你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