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单叫下人去跟老太太打个招呼,说自己晚上留在客栈。
老太太最近念经念的都快着魔了,一天下来,几乎都在禅房里待着,也不知道是在求财,还是求福,求平安。
到了晚上,房间里的地上就多了一床被子。
堂堂宋家大少爷打地铺,传出去能让镇上的人们震惊的下巴都掉下来。
当事人的言行举止都很淡定,铺好被子就脱了外衣躺进去,准备睡觉,一点排斥都没有。
窗户没关严实,溜进来的风把蜡烛吹灭了。
房内陷入黑暗,刘楚的声音响起,“宋少爷?宋望。”
他缓慢地坐起来,用没有受伤的那只脚去踢踢床边地上的青年,“醒醒。”
黄单没睁眼,“干嘛?”
刘楚又踢踢青年的后背,“你去把窗户关上,点上蜡烛。”
黄单转身,“你怎么了?”
刘楚的脸被黑暗笼罩,也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呼吸却有细微的变化,“没怎么。”
黄单去关窗户,点蜡烛,他的视线恢复,发现男人的面色很不对劲,像是在紧张,不安,戒备。
走近些,黄单才看见被子上有一只黑色的虫子,背上带硬壳,散发着黝黑的亮光,静静趴在那里,他看向男人,“刘捕头,你怕虫子?”
刘楚吞口水,不屑道,“虫子有什么好怕的,我一只手下去,能拍死一窝。”
“这种的很好吃。”
黄单慢悠悠的说,“营养丰富,蛋白质含量高,油炸了吃脆脆的,也香。”
刘楚干呕,“别说了。”
黄单说,“这个季节,虫子孵化了很多,都在树林里飞动,我让四毛他们去找,给你炸一盘子吃。”
刘楚吼道,“我叫你别说了!”
黄单小声说,“怕的都发抖了,还说不怕。”
本来静趴着的虫子开始动了,往床里面爬,看样子是要跟刘捕头来个同床共枕。
刘楚的额头滴下一滴冷汗,他左右看看,刀呢?
黄单见男人一刀挥过去,虫子没被砍成两半,在危险关头逃脱,吓的横冲乱撞,他去开窗,把虫子放了。
刘楚松口气,一放松下来,憋的一泡尿就兜不住了,“我要方便一下。”
黄单说,“尿桶在后面。”
刘楚穿上鞋子,单腿往前蹦。
黄单看男人蹦,觉得挺好笑,他不自觉的弯了一下唇角,转瞬即逝。
刘楚刚撒完尿,盖上桶盖,就突然变了脸色,对黄单低喝一声,“把刀给我!”
黄单连忙照做。
刀被刘楚握住的同时,有一人破窗而入,是土匪头头,他收到风声,知道刘楚受伤了,绝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冒险来为弟兄们报仇。
那土匪进来,见到黄单的时候,脸上的杀意凝固了一下,还有其他人?他的脚尖点地,持刀袭去。
眼看那刀离自己越来越近,黄单杵在原地不动,后心被一只大手抓住,他的身子被抓的偏开,锋利的刀刃擦过他的胳膊。
疼痛神经一抖,黄单当下就哭出了。
刘楚将青年拽到身后,他还没开口,对方就已经快速跑到屏风后面躲着去了,还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会干蠢事,给他添麻烦。
黄单没看,一边听着金属碰撞声,一边哭,还不忘靠动静判断谁占上风。
“系统先生,刘楚要是败在土匪的手上,对方不会放过我吧?”
系统,“是那么回事。”
黄单抹泪,“那我需要做点什么?”
系统,“等。”
黄单,“……”
打斗只持续片刻,胜负便已分出。
刘楚原本可以轻松应付,但是土匪专门攻击他受伤的那只脚,用心险恶,他虽然胜了,伤口却血流不止,滴滴答答的往下淌,脚边凝聚了一滩血。
“大少爷,出来吧。”
黄单从屏风后面出来,房里都是打斗留下的痕迹,桌椅板凳散的散,倒的倒,他看到土匪摔在自己的地铺上面,眼角一抽。
刘楚靠着墙壁喘气,“你去补一刀。”
黄单看男人被鲜血染红的右脚,又去看土匪,“已经死了。”
刘楚的胸口大幅度起伏,“没死。”
黄单吸吸鼻子,“那你去。”
刘楚扫他一眼,“你去。”
黄单说,“我不去。”
刘楚投过去一个“要你有什么用”的眼神,他的手一挥,刀脱离手掌,插入地上那土匪的胸口,这下子死的不能再死了。
地铺也没法睡了。
黄单见男人抬头,脸上有道血口子,眼睛里没有情绪,那一瞬间给他的感觉,跟他接触的不一样,他再去看,男人又是平时的模样。
刘楚扶着墙壁去椅子上,没去管自己腿上的伤,“过来给我看看你胳膊上的伤口。”
黄单没动。
刘楚满脸的不耐烦,“大少爷,是要我去拉你吗?”
黄单走到男人面前,出声问道,“你杀人的时候,在想什么?”
刘楚说,“人处在危险的境地,脑子是空白的,什么也想不了,国外不教这个?”
黄单心说,这人要是哪天不嘲他两句,太阳能打西边出来。
刘楚说,“手给我。”
黄单伸手。
刘楚将青年的袖子撕开,暴露在眼前的是一截白皙的胳膊,和被刀划出的伤口形成鲜明的对比,他拿出一个小瓶子,在那条伤口上面倒一些白色粉末。
“忍着点,过会儿就好了。”
黄单的疼痛神经才稍稍安抚,又激烈乱蹦起来,他疼的咬紧牙关,满嘴都是血腥味。
刘楚捏住青年的脸,不让他咬到舌头,看他泪流满面,不禁面部抽搐,“少爷,你这才多大点口子啊,就疼成这副德行。”
黄单浑身止不住的发抖,疼的弯下腰背,手抓紧裤子两侧,骨节发白。
刘楚见青年摇晃,就挪过去点,给他靠了,嘴上还在嘲笑,“真不知道你是不是男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单才松开牙关,一身是汗。
刘楚丢一块帕子给他,“三天不要碰水,这只手臂尽量别提重物,能不用就不用。”
黄单拿帕子擦眼泪和汗,眼眶通红,嗓音嘶哑,“多谢。”
这一刻,刘楚竟然有种想把青年弄哭的冲动,哭的越大声越好,他按太阳穴,低头处理自己的脚伤,“先别急着谢,去叫伙计给我打水。”
黄单看一眼男人的右脚,眼睛一睁,那血已经蔓延到桌子底下去了,对方竟然没有反应。
刘楚猜到他的心思,“看什么,少爷,你以为我像你啊,一点小口子就疼的哭天喊地,要死要活?”
黄单,“……”
伙计很快打水过来,黄单被让他进门,自己接手了。
这么晚了,洋大夫也请不来。
刘楚简单给伤口止血,随便拿布条包扎,就把地上的土匪尸体踢开,“上来睡。”
黄单看尸体,“不弄走吗?”
刘楚打哈欠,困了,“明儿弄。”
黄单说,“跟尸体睡一屋?”
刘楚笑起来,“你再说一个字,我让你跟他头对头睡。”
黄单不说了。
这房间是客栈的上房,床挺大的,两个成年男人并肩躺着,不会觉得拥挤。
黄单很快就都睡着了。
那会儿打哈欠的刘楚睁着俩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他的后背有点痒,就把手伸到衣服里去抓,手拿出来时不小心碰到青年的头发,没拿开。
四毛他们是早上过来时,看到尸体才知道昨个夜里发生的事,都上了心,商量着派人轮流在老大的房门口值班。
刘楚没同意。
开玩笑,要是门口有人,那少爷就有借口不来这里了。
大家伙见老大执意如此,就没再多提。
刘楚偷听到几个弟兄在走廊说话,没成家的说着镇上的女人,有戴老板,叶家千金,成家的把自己相好的挂在嘴边,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
他听到一弟兄说起自己那相好的,什么脸很光滑,模上去像模着绸缎,手白白的,身上香香的,还很怕疼,喜欢哭。
这些信息勾勒出一个人来。
刘楚以前没少被弟兄们拉着去喝花酒,所有人都能看着女人起反应,他不能。
从未体验过。
有生以来,刘楚第一次有了和弟兄们相同的反应,终于体会到了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就在前不久,不是女人给的,是和他一样的男人,一个爱哭鬼。
他在那之后的几天,就有意无意的去找外形气质都相似的试验,全都不行。
男人女人都没用,只有哪个爱哭鬼才可以。
这真是个令他烦躁的结果。
黄单不晓得刘楚的纠结和苦闷,挣扎,他照常来照顾,本来是想借机得到案情方面的信息,结果一无所获,每天都被对方气的想吐口血。
爱撒谎就算了,还心口不一,别扭,嘴巴毒,很坏,毛病非常多。
刘楚自相矛盾,一边希望看到青年,一边又不给好脸色,就这么过了十多天,他有要紧事,能走动就要开始忙,可惜不能装上两三个月。
黄单看男人能走了,“那我明天不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