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越一怔,他勾起唇角笑着叹息,我最亲爱的人,你终于回头看我了。
刘峰的眼皮直跳,他走到陈越的座位那里,“你出来,我有事跟你说。”
陈越的目光不离开那个背影,“什么事?”
刘峰干脆挡住他的视线,“不能在教室里说的事。”
陈越撩一下眼皮。
刘峰跟他对视,“我出去等你。”
陈越垂眼摸摸腿上的大衣,他的动作轻柔,就像是在摸他的爱人。
一两分钟后,陈越跟刘峰站在楼道里。
冷风肆意横行,上上下下的扫荡,似是要把墙上半挂着的石灰都给冻僵。
刘峰打了个喷嚏,把敞开的皮衣拉链拉上,他没直接问,人越长大,顾虑越多,“前段时间你说你今年不回国了,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陈越低头点一根烟,不答反问,“还记得高一的运动会吗?”
刘峰跟陈越要了一根烟,一包抵他口袋里的六七包,抽起来舒服,“怎么不记得,你跑3000,前面慢慢悠悠的,最后一圈突然发力,一个个反超跑了个第一,出尽风头。”
陈越吐出一团烟雾,“他在终点,我是朝着他奔跑过去的,”
刘峰手一抖,烟差点儿就掉了,他的眼中浮现回忆之色,不记得当年站在终点的都有谁了。
但是有个人有件事刘峰记得,他的脸色一变,难怪……
楼道里静下来,只有一圈一圈的烟雾腾升着,缭绕着,在无声无息的秀着舞姿。
刘峰舔舔发干的嘴皮子,他还是不敢相信,想从当事人嘴里听到答案,“是不是黄单?”
陈越说,“对,是他。”
刘峰抹把脸,呼吸有些急促,“什么时候的事?高一上学期?”
陈越说,“更早。”
刘峰震惊的张大嘴巴,一股冷风还进肚子里,瞬间让浑身的温度降下去,他打了个冷战,“所以你那时候喜欢的人就是他?”
陈越单手插在西裤的口袋里,“不然呢?你以为我是你,见到漂亮点的就喜欢?”
“你小点声!”
刘峰瞄两眼教室走廊,见没人出来才继续问,“拒绝你的也是他?”
陈越半阖眼帘弹弹烟身,靠着那一小撮烟灰掉落在地,“从始至终只有他,没别人。”
刘峰吞了口唾沫,真够可以的,当年他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看出来,要不是那几首歌全是陈越每天听的,再联想到陈越紧张黄单的一幕,他还怀疑不到黄单身上。
“这些年你一直是一个人,我每次给你介绍对象你都不要,叔叔阿姨也说不动你,搞半天是在为他守身如玉?”
陈越耸耸肩,“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
刘峰挺激动的,他这个哥们要模样有模样,要名利有名利,有一大片的森林摆在眼前,完全可以随意挑选,结果竟然在一棵树上吊着,一吊就是十四年,还死也不下来。
年代不同,同性恋已经没那么可怕了,但刘峰还是为他的哥们感到可惜。
一个人能有几个十四年啊?
刘峰细想自己的两段感情,如果让他等其中的哪个人等上十四年,他是绝对做不到的。
诱惑太多了,而且人也会孤单,会寂寞。
刘峰无法想象陈越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他甚至不能理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执着。
“我就纳了闷了,黄单不就是长的好看点儿,成绩好点儿吗?他跟我们一样都是男的,身上有的我们也都有,你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陈越轻描淡写,“一见钟情。”
刘峰愣半天才骂了声脏话,“那么多女生追你,你一个俩个的拒绝,怎么会对个男生一见钟情?”
陈越把半根烟掐灭,“除了是命中注定,还能是什么?”
刘峰盯着他的哥们看,“我怕你吃亏,感情方面的事儿我比你懂,两个人在一起,总会有一个付出多的,一个付出少的,这些年一直都是你在等他,就算在一起了,你也会比他低一截的。”
陈越挑眉,“我乐意。”
刘峰,“……我仿佛看见了当年的那个傻逼。”
陈越无所谓,他对深爱着黄单的自己全盘接受。
刘峰想起来了什么,“你买下的那座城堡该不会是……卧槽,你在奖状上画城堡那时候就决定了?”
陈越灭捏口袋里的五角星,“说白了,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
刘峰看到风把陈越额头的发丝吹乱,露出里面的一块伤口,他有点心酸,喜欢一个人怎么能喜欢到这个程度。
“别告诉我,这次的同学聚会是你组织的?”
“的确如此。”
刘峰瞪着两眼珠子,“你不是没谈过对象吗?怎么搞起浪漫来一套一套的?”
陈越心说,我跟黄单都过好几辈子了,他嘴上懒懒的说了三字,有年少时的味道,“要用心。”
“……”
刘峰很久没婆婆妈妈了,“陈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现在你不是以前的你,他也不是以前的他,你们都变了,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真到一起了会不合适?”
陈越说合适的很,“这么跟你说吧,他活着,我活着,他不在了,我也就不在了。”
知道陈越不是说笑,刘峰倒抽一口气,他的手又抖,这次没夹住烟,从台阶上掉下去了,“那他对你……”
陈越忽然说,“班主任上来了。”
两人没向当年那样跑进教室,而是下楼去接。
老魏五十多岁,身子骨还行,就是脸颊两边干瘪下去很多。
陈越喊了声,“老师。”
老魏推推鼻梁上的老花镜,事先知道班里的问题学生出人头地,在国外混的风生水起,他看看学生如今一表人才的模样,倒没那么惊诧。
这不是特例,之前有过这样的情况,路是自己走的,别人都在旁观,能走到哪一步,谁也说不准。
老魏上几步台阶气息就喘的厉害,“看来你早就找到奋斗的目标了。”
陈越笑了笑,“是啊,找到了。”
刘峰抽抽嘴,班主任要是知道陈越找到的那个目标就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估计能气的两眼一抹黑,直接从楼梯上摔下去。
之前的聚会没回来过,不是在酒店,就是在会所里面,这次回来了,还见到了班主任,大家都很激动。
老魏站在讲台上,他努力挺挺腰杆,看着已经长大的学生们,“欢迎你们回到母校。”
“老师,你过的好吗?”
“能吃能喝能走能动,还不错。”
老魏在哄笑声里说,“有时间就多回来走动走动,再过个两年,你们想看我这个老头子都看不到咯。”
姜龙说,“老师,你才五十多岁,还年轻着呢。”
“就是啊,我爸都快到七十了,照样小酒喝着,小曲哼着日子,过的不知道有多潇洒。”
老魏教不了了,他瘸的那条腿有并发症,岁数大了以后,疼起来没法走路,“现在你们哪个不好好听课,我扔粉笔都扔不准了。”
“老师你扔我一个看看!”
老魏拿起一个粉笔扔过去,刘峰不但没躲,还侧身凑了上去。
“这不是很准的嘛。”
“可以说是非常准了,来,给老师鼓掌!”
老魏听着学生们整齐的掌声,他把头扭到后面擦擦眼睛,“你们这群混小子,当老师我眼瞎呢。”
“老师,五班出了个理科状元,分数至今都没人超越,也出了个在国外开公司当大老板的,你一定很骄傲吧。”
“是啊,老师很骄傲,不单是因为他们,还有你们。”
老魏扣扣讲台,“不偷不抢,不做违背道德,伤天害理的事,你们就都是老师的骄傲,学校以你们为荣。”
教室里掉针可闻,四十几个人都没有发出声音,他们不是小孩子了,思想不再简单,这番话或许是触碰到了某个点,所以才让他们百感交集。
老魏说完就不说了,站在黄单的座位前跟他聊了几句,知道他工作很好,前程似锦。
聚会总会有安排,大家一个一个的讲台上来,拿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做一个自我介绍。
姜龙还跟当年一样把名字写在中间,很大两个字,他笑着说,“大家好,我叫姜龙,五湖四海都是朋友,相逢即是有缘,很高兴认识你们。”
在他之后是陈燕,“你们好,我是陈燕,燕子的燕。”
她说着,就在黑板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每个人都那么做,模糊的记忆慢慢清晰起来。
黄单把名字写在了左下角,那个位置没有人去占,空了一块,他给陈越留的。
到陈越时,他弯下腰背在黄单的名字旁边写上自己的名字。
全班就刘峰被强行喂了一嘴的狗粮,他边吃边想,老子算是吃的独一份,你们吃不着,八成也吃不下。
这狗粮与众不同,十四年才产出来,粒粒都很有分量。
大家跟老魏一块儿出去散步,看雪景,拍照发朋友圈。
黄单没走,姜龙要叫上他,刘峰拽了姜龙就走。
“你干嘛拽我?黄单还在教室里面呢,卧槽刘峰你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