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在白日还是一片轻松惬意，她还被那好心情的秦霜几句话逗弄得满脸通红, 可在这一瞬间那所有的轻快和旖旎都被驱散, 剩下的只有紧张和冷肃。风吹拂着秦霜的长发，落在了自己脸上就像鞭子轻轻地抽打, 淡淡的清香在风中潜动。
其实叶肆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在这种境况下还能睡着的, 当坐在溪边洗脸的秦霜轻描淡写地说着自己昨夜是如何将一个昏昏欲睡的人能马肚子底下提上来的时候, 叶肆只想装死。她明明抱着秦霜的腰，怎么可能会滑到马肚子那儿去！
溪水潺潺，啼鸟鸣涧。
清晨的阳光带着暖意, 不似午间那般灼热。叶肆坐在了石头上，移动着双腿，看着影子也来来回回的挪动。
忽地一声脆响，一柄长剑被抛掷了过来，稳稳地插在了石头的缝隙中，叶肆被吓了一大跳，抬头看见秦霜那厮眉眼间写着大大的嘲弄，便重重地哼了一声，撑着石头站起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能将长剑拔出。
“……”这剑一定有问题！
“怎么样？”秦霜提着水壶走来，裙角被溪水溅湿，还沾着泥尘和草屑，她也不在意，背靠着叶肆坐着，挑眉道，“这只是个开始，夜夜惊魂，没有一个地方是容身之处。你要跟着我，是做好了流亡的准备了吗？”顿了顿，又说道：“罢了吧，你爹不是给你留下一份名单？你说，我将你送到那个安全之地。你这种官家小姐，不适合江湖闯荡。”
“什么叫做我这种？”叶肆一听这话就定不住了，绕到了秦霜的跟前，伸手按住了她的双臂，问道，“你可以，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秦霜嗤笑道：“因为你不会武功，你跟着我，我还要分心保护你。于我而言，你是一个累赘，你明白么？”这话直击叶肆的心，这才是秦霜真正的念头？也对，自己还真是什么都不会，不能帮上任何忙。扁了扁嘴，心中多少有些委屈，沉默了半晌后，她装作无所谓地说道，“也是，那我不跟着你了，也不用你送我去谁谁的府邸，我一个人能很好。”
短暂的相聚后便是分道扬镳，沿着溪水的上游缓步前行，叶肆没有回头，在心中暗暗咒骂着冷漠无情的秦霜，明知道她说的一切都合情合理，可还是忍不住有些难过。眼眸酸涩，喉咙有些发堵，嗡嗡嗡的耳鸣掩盖了那潺湲的溪水声，脚下一个趔趄，刺骨的痛意直逼心头，她索性坐在了地上低声呜咽。
“宿主是要放弃这个任务吗？”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心的系统君在此刻冒了出来，“或者说要用绩点换系统商店中的技能？”
“我就不！”就知道兜售商店里那坑人的技能，一点安慰的意思都没有。叶肆都气笑了，抓起了一把泥土朝着前方扔去，冲系统君吼了一声，她忍住脚踝处的痛意站起身。在自己还未察觉的时候，便已然回头，只不过那一处没有了秦霜的身影。走得真是干脆利落啊，也对，她与自己分明没有任何关系。
这里虽然还是小重山的地界，可已经远离那个奇怪的阵法。蓊蓊郁郁的林子其实已经到了尽头，横在了河流上的独木桥潮湿而又光滑，有一半没入了溪中。枯木上长满了青苔，上头留下了几个脚印，似乎不久前有人朝这林子走来，流淌的溪水还没有将那痕迹给抹除。那群天衣门的人已经离开了这小重山了么？还是掩藏在了林中的某一个小角落？叶肆紧皱着眉头，忽地又朝着来时的方向奔跑去。
哒哒的马蹄声，许是一种幻听，叶肆停下了脚步四下张望，成群的鸟儿从树梢掠过，苍茫的天地间只有她这渺小的一人。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直到日中天时才跌坐在巨石边喘息。火辣的太阳烤着大地，额上淌下了大滴的汗珠。决定要走的是她自己，可最后重新寻寻觅觅的还是她自己。扯着一抹僵硬的、自嘲的笑容，手撑在了砂石上，正打算站起，忽地听见了两道声音从背后传来。听那呼吸与说话的气息，似乎是两个受伤的人。原本的动作止住，叶肆又悄悄地回到了远处，蜷缩在了巨石后，将自己的身形掩藏。
“那厮确实是好本领，难怪当初门主器重她。”
“器重她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看走眼了？她不照样背叛了我们天衣门？”
“快走吧，如果她追上来恐怕咱们就要死在这小重山了。”
“就算她不追上来我们也没命了。”惨然而凄厉的笑声在半空中扩散，“我断双手，你断双脚，在这遍地是仇家的江湖该如何生存下去？你要知道天衣门不留废物。倒不如在这里等，也许等她追上来可以让她陪着咱们一起下地狱！”怨毒、夹杂着深切恨意的话语响起，之后又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曾飒不会下手。”另一道声音响了起来，“如果他愿意出手，我们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谁不知道他倾慕秦霜，只可惜人家宁愿逃到长乐侯府去当一个下贱的妾室，也不愿与曾飒在一起。”
“没出息，被美色迷惑！”
“你可别这么说，难道你不曾心动么？如果一个男人，能够得到秦霜那等绝色，倒也死也甘愿了。哈哈哈——”大笑声陡然停住，随之而响起的是一阵痛呼。
断手断脚者还能在此大放厥词，倒也不愧是江湖人。叶肆在心中暗暗地冷哼一声，小心地拔出了秦霜留给自己的短刃。没有手可以练脚上的功夫，而没有双脚可以练手上、口中的功夫，唯有让他们走上死亡之路才能够杜绝一切麻烦。在这几乎等同于虚幻的小世界中，叶肆可以当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攥着短刃的掌心沁出了冷汗，她坐在了地上一点点朝着声音来源、朝着巨石的背面挪去。陡然寒光划破了那两人的话语，缺手废腿到底哪一个才可怕？在电光火石间叶肆已经作出了抉择，短刃插在了那断腿的人心口，强忍住被另一人一脚踹飞的晕眩感，压下了喉中的血腥味，叶肆抹了抹脸上的血迹，眸子闪着一股子坚定。她的手在抖，是这一副养在深闺中的身体对着血腥厮杀的抗拒。
就算面对着一个受重伤的江湖人，还是没有逃脱的机会，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个被废去了双手的人没有任何发暗器的能力了，不是么？握着短刃，仿佛看到了秦霜站在了跟前，叶肆的心中燃起了一股熊熊的斗志。他们之前说要拉秦霜一起下地狱，是秦霜也受了伤，还是说他们有什么杀手锏呢？如果能帮她避开这些麻烦，也是一种帮助吧？这个世界任务没有终结，自己也应该不会轻易死去吧？汗水淌入了眸中，叶肆眨了眨眼睛，只看到一阵残影和弥漫在半空的血雾。
能够成功只不过是趁着那两人没有任何防备而已。
就算是残废了，就算是重伤，他们的垂死一击也是可怕的。从中只见到一种绝对的力量压制，能够切玉断金的短刃在自己手中其实也没有任何的作用啊！在这等时刻，叶肆也不畏惧了，只是沉静地望着那个天衣门的杀手，看着他逼近了自己，看着在只有几寸距离的时候笔直地躺下。
“你来了。”叶肆轻轻地叹息一声道。
秦霜抽出了长剑，踢了踢那倒在了地上的尸体，冷冷地哼了一声。“你一直跟着我，我不得不怀疑你别有用心，你说，到底是为了什么？”秦霜的长剑插在了地上，可叶肆感觉到了自己脖颈处似架着一把泛着冷光的无形刀。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向前一步逼近了秦霜，淡声道：“如果只是为了你呢？你信不信？我只是想陪在你身边？”
“为了我？”秦霜的语气很奇异，她咬字缓慢而清晰，伸出手抹去了叶肆脸上的血迹，另一手猛地箍住了她的腰，将人带入了自己的怀抱中。“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见叶肆怔愣住，她忽地暧昧一笑，捏住了叶肆的下巴，轻轻地咬了一口，又道，“你不是叶随，你是谁？”
第52章 从小妾的床上醒来（五）
喜欢么？叶肆眨了眨眼，心中有几分茫然。她的注意力被那轻吻给引走, 一颗不安分的心在胸腔中胡乱跳动, 乱了往日的节奏。心绪起伏, 在秦霜那暧昧纠缠的眼神中, 她依旧看到了些许冷意和防备。没有后退, 她反而伸出手环住了秦霜那纤细的腰身，温热的气息扑在了面上，逐渐烫热肺腑。叶肆贴在秦霜的耳际, 仿佛着魔了一般低喃：“喜欢。”
“可是我不喜欢你。”在秦霜推开自己的那一刻, 叶肆还以为她的口中会说出这样的话语, 不料她只是勾唇微微一笑, 应道, “那就跟我走吧，离开这小重山, 迎向千千万万重山。”
山高水长，道远且艰。
叶肆从来不会畏惧前路的困难, 只是怕被人一点点的推开。各走一途, 余生两不相关。是从何时起那因为任务而生的情绪演变成了如今的不舍？是那月色下纵马驰骋的身影？还是那提着长剑将黑暗撕裂时的肃穆与庄重？
叶肆跟在了秦霜身后轻笑，可是笑着笑着, 又化作了一道叹息。她知道这世界结局必将是分离, 可是在完成所有任务后, 将见到一个不同于各个小世界里的全新的人。抗拒着分离，却又无比渴望分离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