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境界升得快,只是因为路子奇诡。逢平当真是个奇才,温聿寒得益于他的劳动成果,并不敢沾沾自喜。那秘笈有许多行不通的地方,温聿寒从栖霞镇的小书屋里不经主人同意借了经脉相关的医籍出来,一路摸爬滚打修修改改,发挥仍是十分不稳定……他觉得自己一定又是遗漏了什么关键性的东西,百思不得其解,身边又没有人可以讨教,遂决定来此见识见识所谓的大家风范,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启发。
……可是现在,身边跟了个娇生惯养的拖油瓶,温聿寒就连夜里练功都不方便了。他带着安然晃悠了两日,看完了复赛。唐珏对上同门师兄吕邰惜败,闻天昊对上九殿下险胜,总体上讲,赢的钱没有之前那么多了,温聿寒心觉可惜。不过好的一点是安然开始学着自己穿衣服了,温聿寒十分欣慰。
乔芮眼睁睁地看着他带着安然穿梭于人群之中,不仅无动于衷,还差人暗地里送了东西过来,说麻烦程兄照顾我家这个不成器的小东西了,但却并没有要把人接走的意思。大概意思是,想让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吃点苦头成长成长,想来想去只有程兄可以托付,还望程兄不要见怪。
……鬼才信。
温聿寒摸不准她的意思。
而且这几日他总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不知道是友是敌,也不知道是谁的人。
……或许,他心里到底还是存了一星半点的希冀,这个人会是容宸?
于是第五日晚,他安置好安然,又跑去赫连万朔窗户底下蹲点。
然而这次等的时间格外久,他的直觉告诉他,里面绝对有情况。
温聿寒在纸糊的窗户上戳了一个洞:
赫连万朔按着蔚宁的肩膀,两人靠在墙角站着,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他二人的侧脸,蔚宁闭眼抿唇,赫连万朔则一点一点低下头去……一点一点低下头去?!
温聿寒:?!!
他脚一滑,一片碎瓦就咕哩咕噜滚落下去,刚好砸到四处巡逻的侍卫头上。
“谁他/妈……谁在那里?!”
温聿寒听到一片出剑的声音。
他侧身往旁边一闪,身轻如燕,倏忽间就没了身形。
赫连万朔听到动静,开窗查问。一只白色斑点的梅花雀立在瓦檐上,与他……身后的蔚宁面面相觑。
温聿寒挑了一个脏乱差的巷子落脚,成功吓跑一只黑猫。他还沉浸在震惊的余韵中无法回神,惊魂不定。
卧槽,他刚才看到了什么?什么情况?赫连万朔想亲蔚宁?等等。
他掰着指头理关系:赫连万朔、东门庆、远天谣、蔚宁……所以是他们仨各自单箭头赫连万朔,然后赫连万朔对他们都割舍不下?说不定心头还有一颗朱砂痣?可是其他人也就罢了,他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动机跟蔚宁搞到一起去的?十六七岁的小孩都不放过?真·恋童癖啊?他就不怕蔚安一气之下断了和妖族的贸易往来让他们陷入金融危机当中吗?卧槽,可以的,够刺激,他这算不算是一不小心发现了什么宫闱秘闻……这特么贵乱得可以去拍一部宫心计了啊!
温聿寒下意识没把容宸算进去,一边忍不住想给赫连万朔贴上“渣男”的标签。
赫连万朔你知道你这个行为要是放在法治社会说不定是要遭到报应的吗?
然是事实其实跟他所脑补的截然不同。
梅花雀默默地飞走了,赫连万朔重新阖上窗,转身看回去。蔚宁依旧缩在墙角,肘着脑袋,若有所思。
“我想明白了。”他说,”我果然不喜欢男人。”
赫连万朔挑了挑眉:“本王刚才靠过去,你当真一点感觉都没有?”
蔚宁想了想,诚恳摇头:“没有。”
“可是你不是跟本王说,你大师兄只是不小心握了一下你的手,你就心跳加速?”
“那我应该是……嗯。”蔚宁踌躇道,“只喜欢大师兄一个?”
他应该是在反问自己。
“不一定,你跟别的类型的男人试过了吗?”
“有名的烟花柳巷我都去过了,我承认。”蔚宁一摊手,“跟那些漂亮的公子哥呆在一起,能让我心情愉悦,通体舒畅。然而,我并没有想睡他们的感觉。”
“那你想睡本王吗?”
“不想。”
“你师兄呢?”
少年沉默了会儿,随后道:“想。”
他面无表情,却神色坚定。
“可是你师兄想睡的是你师尊。”赫连万朔提醒他。
“我知道,全天虞山派除了师尊自己,所有人都知道师兄喜欢他。”蔚宁难得有些孩子气地撅了撅嘴,“可是喜欢就是喜欢啊,温聿寒的先例摆在前面,而且师兄自己都管不住自己,凭什么教育我清心寡欲?”
赫连万朔:“或许他只是看你天资聪颖,所以不想耽误你?”
蔚宁:“开玩笑……师兄眼里除了师尊,什么时候容得下别人?”
赫连万朔:“……”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安慰蔚宁,于是只象征性地拍了拍少年的头。爱上一个注定不会爱上自己的人……赫连万朔就从来不会有这种感觉。第一,他想要的必须要拿到;第二,他也不会真的去爱人。
这么看来,他兴许也没有那么喜欢容宸。容宸走得太远,性格太强势,想做的事情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这一点几乎与赫连万朔如出一辙。他更像是盘亘在心上的一颗朱砂痣,他既能小心翼翼地捧着,也能放任他流血受伤。这么看来,他真正想要的反而是……
赫连万朔怔了怔,一瞬间脑海里浮现出远天谣撑着绿茗伞,咬唇看他的场景,心底不由得软了软。
……原来如此啊。
蔚宁:“对了大殿下,你什么时候和远公子解释清楚我俩的事情?还有,以后你二人吵架,能不能不要总拿我当牺牲品?这样我也很尴尬啊!”
其实蔚宁和自己说起话来,也挺没规矩的,赫连万朔心道。可是他这种没规矩,更像是小孩子撒娇耍赖,又和温聿寒存在本质上的差别。温聿寒是貌合神离,一口一个殿下一口一个您,姿态摆得十分端正,平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形,认真起来却是句句藏锋,明捧暗怼,而且他本人似乎并没有这个意识。
更关键的是,他有脑子,只是身上那股不安定感,隐隐约约叫赫连万朔觉得有些危险,因此三年前他放任此人离开,并不敢用。
想到这里,两厢比较,他愈发觉得蔚宁看着顺眼了,于是真心实意地笑了笑道:“你放心,本王这次回去就和他把一切都说清楚,这些日子以来……是委屈你了。”
“殿下能及时发现就行,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们这完全就是庸人自扰啊,殿下你看,明明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呃……”不对。
他突然想起自己现在的人设,瞬间闭上嘴巴。
赫连万朔仿佛看到一只耷拉着耳朵的狮虎幼兽,忍不住笑了几声。
蔚宁眼皮一抽,不太自在地咳了咳嗓,拱手告退了。结果刚出门又探进脑袋:”别给其他人说啊!”
“知道了,英俊冷酷沉默寡言的蔚大少爷。”
赫连万朔忍俊不禁道。
温聿寒问了挺久路,才绕回客栈。
他出门时天色微晞,归来时灯已如豆。不清楚安然那个傻小子知不知道自己去吃饭,如果不知道,活该饿他一晚上,下次就知道了。
温聿寒十分冷酷地想。
主要是他路过一家炒粉店的时候已经顺便进去吃过了,味道还不错。
客栈里依旧人声鼎沸,灯火通明。今天是二三轮的间隙,各路人马不论高低贵贱一同煮酒论道,还爆了个冷门——乔芮越境胜了梦仙阁的一位宗师,同时为青木堡和天虞山派大大挣了脸面,一时间声名大臊。客栈一楼鱼龙混杂,温聿寒大致听了听,他们所谈论的也的确大多是这件事情,以及对明日决赛的预测。
温聿寒对这些没有兴趣,抬腿上楼,推门而入:“安……”却被扑面而来的血腥味激得愣了愣,“……然。”
窗户开着,地上有一些血迹。温聿寒眉头一皱,剑握在手,隔着一层黑布缓缓地出鞘一寸。
他紧掩上门,沉下声线又叫:“安然?”
没有回应。
恐怕是出事了。
温聿寒心狠狠地坠了坠。
他顺着血迹走去,逐渐听到一个微弱的□□声。走到拐角处,他顿了一步,随后利落地闪身出去,黑布包裹的绝世名剑正抵着地上那人的眉心。
……不是安然。
那人是个老道,温聿寒记得他,正是安然随身的供奉之一。安然到这儿的第一时间,他就悄悄地跟在他们身边,因此温聿寒并不意外他会出现在这里。反而是自己,因为他在就疏忽大意……他不应该把安然独自留下的。
然而后悔也没用,温聿寒忙去查探老人的伤势,却又存了一份警惕,未收剑入鞘。
老道痛苦地躬着身,捂着胸口,腹部有一道刀伤,他另一手捂着,有些艰难地抬起头:
“程……咳!”老供奉咳出一口血来。
温聿寒忙扶他去床上:“您先别说话。”他撕了自己衣角的一条布下来,“我给您简单包扎一下,然后去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