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狐在其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拱手道:“深夜打扰,还望贾掌教见谅。”
贾仁睁开双眼,他的眼瞳呈灰褐色,目光有些散,使得他整体看起来并不精明,还有些无精打采的。
“后生可畏,入座吧。”
江狐扫了一眼跟前的桌案,茶壶冒着热气,茶杯摆放整齐,真像是等人似的。
“你们二人此前从何处过来?”
这一开口就开门见山,真不知他是心大还是早有准备。
江狐说:“朝终县。”
贾仁点点头:“哦,你们一直待在那吗?”
“并非,当年侥幸逃离魔掌,不知不觉走到青城山,是谢仙人开恩收留。”
“青城山的确是最好的去处,那为何又去了朝终县?”
江狐一边说一边观摩他的神色:“三年前我拜入朱雀门,有幸取得何前辈的青眼,前些日子听闻朝终县有干尸作乱,就陪同师兄去了一趟。”
贾仁神色坦荡说:“你二人当真是机缘非凡,谢仙人可是世间唯一的仙人,何前辈又是正道第一人,看来二位大道不远。”
江北淡淡说:“我可没小狐这般幸运,本想同他一块为江家和归云派讨回公道,可他怕我拖他后腿,一声不吭的将我丢到三仙山,白白浪费这么多年。”
贾仁终于被他们财大气粗的语气吓得变了脸色:“那可是离天庭最近的地方,你怎么...”
江北叹口气说:“家仇未报,何妄成仙?”
贾仁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惋惜:“你当真是...要气死我了。”
江狐直盯着他道:“掌教既然惋惜小北的仙运,又为何自断自己大道?”
秘密被人毫不犹豫捅破,贾仁的神情不由得拘谨起来。
江狐又说:“不知掌教有何苦衷,不妨...”
贾仁苦笑着截断他的话:“说什么苦衷,不过是舍不得这身名利。”
江狐凝眉:“请掌教明说。”
贾仁笑了笑说:“你们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江北:“看来掌教明白我们来此的目的。”
“因果报应啊。”
江狐问道:“思量门究竟为何被尸王胁迫?”
“思量门虽为十大仙门之一,可实力最弱,资源也不如其他仙门,连神兽都不愿降临,是我不安现状,才中了尸王的奸计...”
“当年我也曾被尸王的尸气感染,若非谢仙人搭救如今也成了行尸走肉,可我看你们神志清醒,身上也并无尸气,你说你中了尸王的奸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一种禁术...恶毒得很,若不听尸王差遣,魂魄都会被吞噬,平日不发作跟常人无异,我找了多年,始终没找出法子。”
江北蹙眉道:“我阅览奇书无数,倒是看到过这类秘法,可它消失多年,尸王如何得知?”
“你说的可是噬魂?”
“没错。”
贾仁忙道:“二位知晓此等禁术?可知其解法?”
江狐摇摇头:“噬魂类似于诅咒,除非施咒者身死魂消,不然就是自己命丧九泉方得解脱。”
贾仁好不容易回血的脸又开始灰白:“终究逃不过。”
江狐:“你拐杀凡人协助尸王炼成千尸坑,已是罪不可恕,如今你可舍得下这身名利,随我走一趟?”
贾仁哭嚎道:“我自知满身罪孽,不求原谅,也曾想过以死谢罪,可思量门上下皆因我一己私心才遭遇此劫,我于心何忍啊?”
“他们无辜只因是你的弟子,那些被你坑杀的凡人呢?他们有父有母,却被你害的骨肉相离,阴阳两隔,你又忍心了?”
“我...我...”
江北冷着脸道:“我本该为那些人讨回公道,可你的罪由世人定论,我便留着你的性命让他们定夺。”
“往日我舍不得这身名利,更不愿思量门百年基业葬送我手,只好违背良心协助尸王,今日大错已铸,世间更因我等私心即将遭遇大难,我万死难辞其咎,任凭两位差遣,只是思量门上下数百人皆中了噬魂,恐帮不上忙,反成了□□。”
江狐:“便请你书信一封,讲明原由,我将其交给何前辈,至于如何处置,日后再说不迟。”
贾仁有气无力的苦笑道:“两位到底年纪轻,不将我等安置好,他日尸王再用噬魂威胁,我等又是身不由心。”
江北说:“掌教放心,我们自有法子,等掌教写好信后,烦请召集门中弟子。”
贾仁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到底是何法子?”
江北笑了笑,不说话。
贾仁有求于人,本身就是戴罪之身,自然不敢多说,乖乖地磨墨提笔。
墨香散开,江狐端起杯子,袖子掩了半张脸,他偷偷问江北:“你有把握?”
江北压低声音道:“我的心可不是贾仁,自然说到做到。”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等他日灭了尸王,江狐一定把阿大阿小带到贾仁面前,一人砍一刀。
不消片刻,贾仁便写好了信,摊着拿到了江狐面前。
江狐接过来看,信中写得清清楚楚,前因后果一眼透彻,江北看了也甚是满意。
江狐把信折了又折,塞进信封封好,他站起身说:“请。”
贾仁不明所以,还是照办了。
结果一出来看见院子外都是人,门中的长老和弟子全都来了。
好似里边正在开鸿门宴,这边要严阵以待。
江狐和江北面无表情地站在贾仁身旁,意思很是明显,要贾仁自己开口。
贾仁无奈叹口气,是自己自作孽不可活,怪不得谁。
“师弟,你吩咐下去,召集门中弟子,我有话要说。”
长老中年纪最轻的一位男子急匆匆问道:“何事?”
贾仁却是摆摆手:“去吧。”
江北插声道:“要一个不落。”
男子顿了顿,看向贾仁,贾仁点点头,示意照办。
男子脸色不明的转身走了。
趁这当,贾仁问江狐:“你们到底有何法子?”
江狐说:“归云山是我江家的地盘,你或许不知,江家在归云山上布下护山法阵,预防不测,当年我爹惨遭暗算,来不及启动就魂归九泉,如今便宜了你们,只要改变护山法阵就能封山,届时你们出不去外人进不来,尽管外边时过千年,山中岁月仍可如旧。”
贾仁喜道:“此话当真?”
江狐冷冷看着他:“等归云山重开,就是你们论罪之时。”
“我心甘情愿。”
小半个时辰后,弟子集合完毕,人影一直延伸,长的在黑夜见不到尾。
江狐对贾仁说:“让他们就地坐下,静神凝气。”
贾仁照做:“今夜时间正好,我想与大家切磋论道,大家原地坐下,精神凝气。”
众位长老和弟子一脸莫名其妙,不知自家掌教抽了什么疯,但还是盘腿坐下,打坐调息。
江狐御剑而上,于空中站立,忽然释放一身修为,灵力如盘根交错的树根,附地而走,众人闭目中感到威压,更是冷汗澿澿不敢私自睁开眼。
确定没有人逃离,江狐才居高临下的对江北点头。
江北俯身在贾仁耳边道:“改变阵法至少需要两日,你把人看好了。”
贾仁流着汗点头:“这是自然。”
江北祭出木剑,踏剑而走,与江狐一前一后下了山。
两人分立阴阳两处,手中法诀不停,与此同时,从归云山底下升起一个八卦法阵...
天黑了又亮,江狐一身衣衫被汗浸湿,头发也黏黏的,可他的眼神明亮,即便模样邋遢,也有股说不出的潇洒。
护山法阵只能用一次,非是关键时刻不能启动,当年江舒慢了半步,至死没能守住归云山。
江狐江北因祸得福,沾了他老子的光,才能将数百人连同花草树木封在大山内。
阵成那一刻,归云山如同关上闸的门,随着法阵落地而无声无息的立在那,如同死物一般。
灵气的源头被阻隔,游走在江州城各处的灵气像无头苍蝇,顷刻就回归大地。
江狐觉得空气变了,不再是那般干净纯洁,有股浓浓的人世味。
“思量门害人不浅。”他心想。
就这功夫,安静了几天的传声珠又开始泛起了光,凌安的声音传来:“你怎么回事?死了?”
江狐忍着一身不舒服说道:“又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事情怎么样了?”
“搞定了,你那边呢?”
“不咋样,师父说等你回来后才能去瑶华城,怎么样?你能滚回来了吗?”
江狐一边往山口的方向走,一边说:“思量门的事情已解决,你跟何前辈说一声,贾掌教留了一封信说明了原由,等我回去拿给他。”
“他就在旁边。”
江狐淡淡应了声:“嗯。”
那边默了一会,凌安的声音才传来:“师父让你明日就回来。”
估计刚刚是何所愁在吩咐话呢,江狐吸口气又长长吐出,方感觉一身的疲劳消去了些:“过两日,我还有些事。”
“什么事啊?”
“回去再说。”江狐说完这句就把传话掐了。
终于走到山口,江北已经在那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