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安拉下了脸,不满道:“你今日说的话我不爱听。”
何所愁慢吞吞道:“自古忠言逆耳…”
凌安急得直挠头:“师父你就快说吧,我忍着就是了。”
“能耐了。”何所愁搁下酒杯,看着自家好徒儿:“如果花无妖要跟魔界合作,她就得先帮忙解决魔界的内斗,魔界乱了数百年,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平定的?再者她要翻天,魔界必会考量此事的可行度,对他们而言,两族盟约不如黄雀在后,等妖族和正道斗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的时候,他们渔翁得利不是更好?”
凌安:“我觉得他们斗不过我们。”
何所愁还是第一次知道好徒儿有这等自信:“为什么?”
“因为三十六计我们才是祖宗,你看,你连他们想什么都能猜到。”
何所愁哭笑不得道:“没有实力,我们也只能任人宰割。”
“师父你最厉害。”
“师父再厉害也禁不住有个傻徒儿。”
“…”凌安幽怨的看着他。
何所愁只好转移话题:“你转告江狐,别忘了三年之约。”
凌安:“师父,你也知道江狐的娘是死在十恶妖手上吗?”
“知道,他是江州城江舒的遗孤。”
凌安莫名又接了个火药弹。
他秉着被炸了一身的坑坑洼洼,气愤填膺道:“归云派?那他为何不回江州城?思量门只是暂管,只要他以江家孩儿的身份回去,怎么也比寄人篱下强吧。”
何所愁一不小心捏碎了酒杯:“你的脑子就是个挂件,中看不中用。”
凌安耸了耸眉头,不太赞同道:“我脑子不是挺好的吗?”
“归云派被灭门,谁能证明他是江舒的孩儿?就算他是又如何?江州城有灵山归云,州城十三,是多少人眼红的?他没有天大的本事,无法让天下仙门闭口噤声,与其被声讨,寄人篱下反倒是另一条路。”何所愁盯着脸色晦暗不明的凌安道:“他是工于心计了些,可的确比你们能耐。”
可想而知,徒弟控何所愁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是多么的由衷之言了。
第38章 38
谢离踩在地上的步子有些匆忙,虽然他也不知道他在急什么。
他回到房间,先是茫然四顾的看了一圈,然后走到衣柜找须弥芥。
他的财产几乎都给江狐拿走了,看到空落落的须弥芥才想起这茬。
“...”他一把将须弥芥抡回衣服堆里,用力的关上柜门。
谢离又垂死挣扎的在自己身上摸了一圈,才找出那颗珠子。
他像是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怀着如擂鼓般的忐忑坐下。
此时的谢离全然像是喜怒不定的皇帝,珠子就是被他翻牌的妃子。
一会握在手里备受恩宠,一会在桌上饱受冷落。
好似它只是某个妖精的替代品,而这个珠子只是和他有些联系。
谢离的反复不定比老天爷翻脸还难捉摸。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晚上。
离人居渐渐照进了月光,温柔的夜色如一盆凉水,浇头盖脸的全泼在了谢离的五官上。
一腔热情都被浇灭,连神情也跟着冷了。
谢离施法幻出水幻镜。
让他牵肠挂肚一整日的小妖精在某处地方,正神情温柔的帮某个被书催眠了的小子披上外衣。
谢离的脸色在夜里结出了霜,一股巨大的压力倾泻而出,漫向整个青城山。
包括妖村,一时半会都听不见声音,好似整个村落一瞬间沦为了有颜色的死物。
水幻镜被他抬手挥散,想到刚刚看见的那一幕,谢离咬着牙道:“奸夫淫夫。”
直到他收起威压,妖村才活了过来。
三个月后,江狐从藏书阁的第一层挪到了第三层。
他没有被何所愁的借故打压搞垮,反而越挫越勇。
他还唱起了反调,何所愁叮嘱他不要忘了三年之约,他却像是完全忘了这事,心里只有眼前的书籍。
三月的闭关,整日泡在书海里,好像那些厮杀和仇恨都是上辈子的事,烟消云散了似的。
如今已是寒冬腊月,雀罗山裹着白白的雪,远看像是位披纱的姑娘,庄严圣洁。
朱雀门的收徒规矩,九月初一经过甄选,成为记名弟子,三月后再通过内门比试,转正为内门弟子。
孟非凡属于幸运的一者,一是他天资不错,二是他拜师时就已经有修为。
不过他想投何所愁名下这愿望终归是落了空,本门一位长老见他投缘,收他为关门弟子。
只是这关门弟子没高贵到哪去,还得从基层做起,今日领到了打扫藏书阁的任务,一起的除了两位年长的师兄,剩下的几位都是刚转正的弟子。
修道虽有法宝无数,大有捷径,可仙门除非必要,否则不使用法器,保留着凡世间亲力亲为的习惯。
所以白雪皑皑的日子里,孟非凡顶着寒风,拿着扫帚,站在庭中听师兄吩咐。
师兄交代的都是打扫中要注意的细节,书籍要如何摆放,怎么清洁...
孟非凡肚里憋了一腔的气,被风吹的快要发作,却被师兄的一句话先戳了个洞,提前漏了。
师兄说:“打扫期间不要大声喧哗,阁中有位前辈闭关,切莫打扰到他。”
孟非凡心想:“哪位前辈架子这么大?嫌吵还挑藏书阁闭关,做作。”
他就顶着对那还未见面前辈的嘲讽,进了藏书阁。
藏书阁因符咒的关系温暖如春,孟非凡穿的并不多,可他还是觉得有些燥热。
师兄像是知道他们冷热交替后的难受,小声道:“热的可将外衣脱了,放在旁边的架子上。”
孟非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墙边果然有两个衣架子。
众人也不敢大声,只小声应道:“是。”
孟非凡挂好外衣,拿过扫帚开工。
江狐在这待了三月,习惯了每日这时有人进来。
果然不多时,眼熟的人就上了三层。
师兄看见他坐在书案前,旁边叠了一堆书籍,不由感叹他阅读的速度。
说江狐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他是不信,因为有几次他看见江狐在几本书中来回看了几次。
这堆书籍他昨日离开藏书阁时还没有的。
师兄走到江狐面前,揖礼道:“打扰前辈了。”
江狐抬头看着他,颔首示意。
师兄后边的人看见他,惊掉了下巴:“是你。”
江狐循声望去,也惊讶了。
过了三个月,山下的孟兄弟就像是他生命里的轻描淡写,风过无痕。
孟兄弟换了身衣服,没有鸡零狗碎的挂件,少了挂羊头卖狗肉的假象,朴实的紫色门服反倒让他更加真实。
特别是这张露出惊讶的脸,江狐仿佛看见了有趣的事物,他眉一扬,唇一翘,揶揄道:“好久不见啊,孟兄弟。”
孟非凡活像好姑娘遇见负心郎,拿着扫帚的手不停的抖,声音也拔高了几个调:“你…你怎么在这?”
见他失礼,师兄先开口呵斥:“师弟,不可无礼。”
江狐不怀好意道:“师兄莫怪,我与孟兄弟多日未见,他是心情激动所致。”
孟非凡翻了个白眼,此时他深刻怀疑,眼前的江狐是不是那日遇见的人。
师兄有些惊讶:“前辈认识师弟?”
江狐:“因缘际会。”
九月初一那日发生的事一直被师兄弟们口头传诵,江狐来历不明,年纪轻轻却能对抗朱雀神兽。
他大放光彩下的不为人知一直是他们想了解的。
当他们知道这就是大师兄苦苦找寻的前辈后,他们几乎惊碎了一颗心。
想见到江狐的人不少,但他闭关藏书阁,藏书阁又不是谁都能进入,因此以往被众人排斥的打扫工作在这三个月变得炙手可热。
仅仅是为了见这位前辈。
所以当师兄知道这位新来的小师弟和前辈有因缘际会的关系时,孟非凡在他眼里就是闪着光的宝。
原本平凡的面貌此时看起来是别具特色。
于是师兄特善解人意道:“那我不打扰前辈了,师弟,打扫的事不用你做了,好好招呼前辈。”
师兄说完拱手揖礼,临走前还从一脸莫名的孟非凡手里拿走扫帚。
孟非凡被他脸上大写的“快上”给刺了眼,江狐那比狐狸精还勾人的脸登时如□□罗,变得面目可憎。
江狐出声喊住走神厉害的人:“见到我太高兴了?”
孟非凡切了声,但是不可否认,在见到江狐的那一刻他悬了多时的心是放下来了。
虽然只是一面和寥寥数语的缘分,可孟非凡特别待见他。
他身边猪朋狗友一堆,却在那日开了天眼似的,在人群中发现这块璞玉。
他不争不吵,从头到尾都镇定自若,那日报名者有能为的不少,可江狐却一直有条不紊的保持着不前不后的位置。
所以孟非凡推测,这个少年要么深藏不露,要么运道过人。
孟非凡这十五年来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次数不多,这次他不仅碰上了,对方还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大人物。
江狐要是知道孟非凡心中想法,一定感叹这个没眼力见别人烦他都不知道为什么的人居然也会有心细如发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