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军旗,卷刃的弯刀和折断的长戟还有死前扭打在一起的军士尸体,一起被埋进一个个挖掘好的巨大土坑之中。
四面高挑方便通风的帐篷里,赫连天骄和舒昱以及赫连子龙一起坐在帐篷里喝茶。
“肖将军怎么样了?”赫连天骄关心的问。
“他睡了两天才起来,这会好了点,在军营设了灵位。”舒昱说不下去了,低下头:“没想到夏州这么惨。”
昨天城内派人送出了肖墨的尸体,李鲁的尸体和头颅,另外通告了慎亲王自爆的消息。
虽然猜测到了结局,但是却真正的听到实情又是另外一回事。
城墙之上,耶律安其难得坐在城墙上架设的帐篷里,端坐酒杯看着远方。
一阵微风吹过,使得城上城下的人都觉得凉爽。
“大王怎么不去休息一会呢?就快中午了,太阳毒着呢!”卓通过来说到。
“不知道,有点心神不宁!”耶律安其回答到。
山谷之间吹来的微风在整个夏州城附近蔓延,远处探马打来旗语,示意远方有军队过来。
赫连天骄他们和城上的耶律安其都看到了山那头旗语兵的动静,纷纷望了过去。
铺天盖地的白色长幡旗由山谷那头出现,浩浩荡荡数十万白衣军队如滚滚洪流而来。
耶律安其看到夹杂着山风的白衣军队,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扭曲感,好像对方的敌人不是自己一般,又好像自己仅仅是一个旁观的过客一样。
这是他来这里三十几年第一次有这样的生疏感,或者说厌世感。
更多点或许还有一点迷茫吧!
赫连天骄看看舒昱:“你们猜沈王爷是给谁打的白旗。”
舒昱摇摇头表示不知。他们只说了凶多吉少,但是并没有准确的告知他慎亲王的事情。
依照沈白和慎亲王的关系,他不看到对方的尸体,应该是不会这样做的,可眼前数十万白盔白甲的士兵又说明了情况的不妥。
肖衍过来和他们一起过去迎接沈白,浩大的军团一字的开过,沈白的车驾才出现在后方。
赫连天骄看到后面数十架巨大的攻城投石车,暗自咂咂嘴,知道沈白这是搏命来了,中书炮兵新式的长管火炮五百多门黝黑的在烈日下熠熠生辉,新的夏州之战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不平凡。
顺子从马车下来,军士送来踏脚台阶,沈白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赫连天骄看过去,曾经神采飞扬的沈白此刻不着发髻,头发仅仅是以发带束在身后,略显得秀气,半边垂落的发丝遮掩着他纤瘦的脸颊。
而让所有人别不开眼的是他的头发前端的一半,竟然已经变得银白。
舒昱脚下如同钉了钉子一样,看着沈白一动不动。
一身孝袍的肖衍上前跪下:“少爷!”叫唤之后他扶着沈白低声的哭泣。
沈白心痛的手揽着他,一天父亲都没见过,再见面时已经天人相隔。
肖衍抱着沈白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大牛在一旁急得要命,沈白昏了两天,身子也不够好。他才想上前去搀扶,生怕沈白有点吃不消,沈白摇摇头,“让他哭个够吧!”
大帐里,沈白看了一眼舒昱,他看舒昱的时候,舒昱也在看他,看他半头的白发。
“王爷,你的头发?”舒昱轻声的说到。
沈白伸手摸摸前额的白发平静的说:“朝如青丝暮成雪,这不是什么坏事。”
“城内传来消息,慎亲王他自己点燃了火药。”舒昱说的时候,眼睛盯着沈白的眼睛一动不动。
沈白听了前半句就已经表示知道,对他点点头:“我知道。”
“所以你才白盔白甲而来?”舒昱问到。
他们两人一问一答,旁边人的看着,丝毫不敢插话。
“是也不是!”沈白摇摇头,轻声的说到:“大行皇帝,七天前已经驾崩了。”
舒昱还是那样的看着他,只是手里的依云剑却握得很紧,半响后低下头无声落泪。
“我已经授命三皇子代天,等我回去之后登基。”沈白看看赫连天骄:“有劳赫连兄。”
赫连天骄难得恬淡的对沈白笑下:“不说有劳,这是天命!”
他说到‘天命’也只有他们两人听得懂。
“对,是天命。”沈白肯定他的话:“我就是要结束这一切,谁也阻挡不了。”
帐外士兵前来回报:“殿下,国主,契丹南院大王耶律安其请沈殿下在护城河一见。”
沈白慢慢的站起身:“我去见他,你们准备一下,准备攻城,攻城的方案我已经拟定好了,随行的禁军炮兵会执行的。”
“我陪你去?”舒昱说到。
沈白摇摇头:“我死不死,这座夏州城也不会有活人可以走。”
耶律安其打马在护城河内侧等候。
沈白缓缓的骑行而来,他身后三十万大军开始布置,白盔白甲的士兵占据上风,在战场之上形成一片显眼的白色。
耶律安其是第一次见到沈白,他对沈白的样子做过很多种想象,得到的情报都是‘书生气质’。
可眼前这个人带着静溢的沉重,没有梳宋人的发髻。那个闻名遐迩的书生带好似垂在身后,飘散的前额发丝也遮挡不住这个人眼神里的强大光芒。
大风吹过,沈白的披风被吹拂得如同一双天神的翅膀一样。
城上的契丹士兵还有景公公、白公公都沉默的看着眼前这个状如天神的人物,同时还是‘五十万大军的统帅,宋国现在的第一人’。
“你不怕我再次暗算你吗?”耶律安其吐字清晰的说到。
沈白听到他的声音,微微的抬起头,脸部的表情好像冬日融化的雪一样侧眼看看城上的士兵,宁静的说到:“我死,由这里到契丹南院十七部落,九城六寨一百三十万契丹人全部陪葬。”
耶律安其抬起头看着他:“你在威胁我?”
沈白正眼盯着他:“我从不威胁任何人!”
“宇文拓伤重,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你应该知道我的使命,我所要达成的是所有人都想要的。”耶律安其说到。
“宇文拓已经死了。”沈白的话说完,城上城下的人几乎同时愣了,时间仿佛停止一般。
“那你为什么不取而代之?”耶律安其好奇的问。
“我不像你,我来这里只是为了代天罚天!”沈白回到。
“代天罚天,你罚哪个天?”耶律安其好笑的说到。
“不仁不义的天。”沈白淡然的笑着说到,表情平静得如同一尊神秘古佛一样。诡异而庄严的面容之下,嘴角翘着的笑,好像在嘲笑眼前这些人的渺小一般。
看到他笑容的人,心里都升起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异样感觉。
“不用说得多么的冠冕堂皇,你我都一样,我们都没有资格谴责‘天罚的命运’。”耶律安其看着沈白,有点琢磨不透眼前的这个人。
“我代‘天’惩罚一切拥有私心的天罚者。”沈白坚定的回答。
耶律安其摇摇头,歇斯底里的说到:“你我都一样,你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你惩罚得了谁,你能惩罚自己吗?你不过是活在别人面具之下的可怜虫,你是很喜欢表演吗?你的表演救得了谁,这就是命,是天命,你没有办法抗衡!”
“我承认,我是在表演。”沈白断然的说到:“所以,我惩罚的不仅是你们,也包括我自己。”
“你可能疯了吧?”耶律安其忍不住骂到。
“曾经是吧!”沈白一扭缰绳,回头看他一眼:“可我从未如此刻一般清醒,说来要感谢你。”
沈白的逐月驰骋离开,到了,城上的契丹士兵都没有人敢射出箭矢,连发令的人都没有回过神来。
沈白的披风在疾驰的马背上,拖出白色的浪花。
他面前的炮兵阵地里,五百门火炮在他转身之后开始同时轰鸣,高远的射程超出夏州守军的预料,城墙上立即陷入一片电光火石之中。
耶律安其丝毫不惧怕迎头而来的火炮,呆呆的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对岸,痴痴的回味沈白的话语。
沈白回到军阵。
“这样靠火炮轰炸,可能无法炸掉城墙,派出敢死队炸城墙吗?”赫连天骄问到。
沈白轻轻摆摆手,朝禁军都统招招手,后者会意发出指令。
三十部投石机装上巨大的水缸。
“你这是要干什么?”赫连天骄不解的问。
沈白一挥手,投石机发射,三十个水缸砸向城墙,破裂的水缸砸开溅出白色的粉沫,炮兵火炮轰到,白色粉沫站上火药,立即引发大火。
“这是?”赫连天骄好奇的看着投石机前移十步,装上新的水缸,火炮也跟着移动五步。
“面粉!”沈白淡淡的说到。
“面?面粉!”赫连天骄佩服的看着他。
连番的轰炸毫不间断,三十万大军手持重盾抵在前沿,把夏州城围得如铁桶一样。
四面的炮轰不断,西夏大军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飞火流星般的攻击,心里的震撼易于言表。
“我们转向北边。”沈白说到。
“为什么去北边呢?”赫连天骄不解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