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头,冲着身旁的空气张了张口说了什么,又微微摇了摇头,抬头看向远方。
……
“小姐,您头上的花可真好看呐。”
楼瑾才刚刚坐下,从楼家陪嫁到李家的鸶儿就眉开眼笑地走了过来。谁都知道今天那个晦气鬼就要走了,会不会回来都没个准信呢,怎么能不痛快。
“什么花?”
楼瑾立马乖觉,狐疑地抬起头来看向鸶儿,似乎并不能理解她所说的话。
“不就一朵白花吗?”见楼瑾一脸古怪的表情,鸶儿心中也犯起了嘀咕,琢磨着莫不是说错话了。
鸶儿的话音刚落,楼瑾脸色顿时一变,她慌慌忙忙地伸出手朝脑袋少摸去,丝毫不顾可能会弄坏她今天一早专门梳的发型,终于在耳边摸到了那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手指顿时一僵,顺势将那东西取了下来摊在手掌上——
一朵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花瓣上沾满了晶莹剔透水珠的白花静静地躺在她的手掌心中,娇艳的花瓣上布着数道暗色的折痕,仿佛被人用指甲狠狠掐过一样的。冰凉的水珠带着一丝沁骨的寒意顺着女人手腕往下滑——
滴。
滴。
滴。
冰冷,而又熟悉。
第51章 当撞鬼少爷外挂到期后(十)
“啊——”
熟悉而又令人不愉快的记忆顿时毫无征兆地漫上楼瑾的心头,女人仿佛触电了一样地猛地将那朵花给扔了出去,一个起身顺带着凳子也轰然倒地,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已经蒙上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
鸶儿被楼瑾这一连串的动作给吓了一跳,紧张无比地盯着她家小姐苍白的面孔看着,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但同时心中也无比疑惑起来:
这是发生什么了?
一双哀怨无比的眼睛正紧紧盯着楼瑾的后背,透亮圆润的水珠顺着她黑色的发梢往下滴着,像是空中一串断了线的珍珠,又好似美人凝噎不住的泪滴。
“——!”
脊背一阵犯怵的凉意让楼瑾那纤细的身体微微一顿,女人缓缓地转过身子,瞪大了她那双美丽明亮的秀目,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那空无一物的地方,好像有人正用哀怨而又痛苦的眼神注视着她一样。
门外空旷的土地的上,那朵已经接近枯萎的花正在冷风中微微颤抖着,像是一只将死的蝴蝶努力地扑动着自己残破的蝶翼,却拒绝不了死亡的命运。
一只节骨分明而又修长的手轻轻地将它拾起,手指温柔地摩挲了一下那残败、泛黄的花瓣,唇角不易察觉地上扬了几分。
“白先生,可算找到你了。”
一个矮矮胖胖的下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见到男人挺直伟岸的背影后才停了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腰缓了口气,用袖子擦了一下额头的汗后才继续说了下去,“老爷在书房等你,请随我来吧。”
白净言那狭长的眼中一丝微光一闪而过,他淡淡地嗯了一声,将那朵花放进了胸口的口袋里,然后转过身冲着下人礼貌地一笑,“那就有劳了。”
……
也不知道这李老爷和李夫人是有多心急要赶苏维去送死,一早就连汽车都准备好,没少让雀儿暗暗地把他们给骂了一个遍。
“少爷,你可一定要小心啊!我听说那大帅是地府里来的夜叉变得,吃人不吐骨头……”雀儿红着眼睛说着,一方面是为了演给旁边那些盯梢的下人看,另一方面也是的确为苏维感到担心。她一边哭哭啼啼的,然后凑近了青年的耳边,压低声音小声道:“大概入夜的时候就会经过那片树林,到时候阿贵会帮你的。”
苏维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拍了拍雀儿握着自己的手,“秋儿的事就拜托你了。”
雀儿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秋儿也真是命苦,虽然不是自家姐妹,但是平时也总能碰见,没想到,唉……”
那天苏维前去探望李玄的时候恰好就瞅见了被人扔在雪地里的秋儿,数九寒冬、滴水成冰,哪怕是一个身强力壮的汉子都未必忍受的住,更何况是一个身体虚弱的少女呢?
苏维当即就让人将秋儿带了下去照顾,又吩咐雀儿煮了姜汤、叫了大夫,可惜秋儿依旧没能挨过去,愣是当天晚上就一命呜呼在了下人房里。那时所有人还忙着李玄的事,大夫都被李夫人叫到了李玄房里,根本就无暇去查看她的状况,于是秋儿就那样不吭不响地死在了床上。
等过了子时,下人们都陆陆续续回到房间里的时候也根本没人去关照一下刚受了惩罚的秋儿,还是雀儿去送姜汤的时候才发现秋儿已经死了,连尸体都已经硬了。
管家听说了这件事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觉得麻烦,让人直接把秋儿的尸体扔到柴房里,等天亮了再做打算。而同房的下人也嫌弃晦气,赶紧让管家把秋儿给搬了出去。由于秋儿是被牙婆卖到李府里的,举目无亲,于是秋儿一死她同房的人就把她的财产瓜分一空,连一件看得过去的旧衣裳都没给她留下。
秋儿就那样连一件看得过去的衣服都没有的被人扔到了柴房,很快也会这样被人草草给埋了。那些拿了秋儿财产的人却没有一个愿意出来替她主持葬礼,惹得雀儿和她们可是大闹了一顿,最后还是雀儿拿出来去年过年刚裁剪的新衣给秋儿换上,虽然衣服不算什么名贵的料子,但好歹也是像模像样,也算体面了。
苏维又给了雀儿一袋子大洋,让她找个风水宝地把秋儿给厚葬了,希望秋儿可以死而瞑目。
善恶到头终有报,李夫人这样作践别人,也不知会牵扯出怎样的祸端。不过这些都已经与苏维暂时没了关系,因为他很快就会离开李府。
一个小眼睛的汉子走了过来,冲着苏维开口道:“均少爷,时候不早,不如我们趁早上路吧!”他操着一口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口音,害的苏维过了一会儿才听明白他到底在说些什么,点了点头,对雀儿嘱咐了几句便朝汽车走去了。
这个小眼睛的汉子叫作阿福,平素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喝点小酒赌点小钱,小日子也算过的有滋有味。不过府里的下人都不怎么喜欢他,觉得他这人整日游手好闲的,品行不端。而一旁一个一直沉默不言的汉子就是阿贵,老实巴交的,显得比较孤僻。
苏维挑了挑眉,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正要上车的脚步一顿,扭过头向阿贵问道:“干粮你们准备足够了吗?”
这易城离大帅府所在的明城虽然不远,但也有两三天的路程,并且途中没有任何的村落、城镇可以进行补给,所以来往两城之间的人一定会带足粮食。
阿福哈哈一笑,扬长脖子看了一眼,伸手摸了摸手腕上绑着半枚铜钱的红绳,而阿贵则是直接开口道:“少爷放心吧,够了。”
苏维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仿佛只是随口一问,迅速地钻进了汽车里,开口道:“那上路吧。”
汽车先是剧烈的一抖,然后就摇摇晃晃地动了起来,渐渐开始加速。虽说现在是民国,已经有了汽车,可是这个铁家伙可也不是谁都玩的起的,这李老爷舍得让人开车送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上路前还让你感受一把近代高科技。
青年微微眯起了双眼,头靠着靠背开始闭目养神,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起来。他知道,今晚还有着一场硬仗要打呢。
这么想着,一阵困意像是潮水般袭来,瞬间就把苏维给淹没了。
这时,放在青年口袋中的那根白骨上突然漫过一阵诡异妖冶的红光,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一样地微微震动了起来,却很快就再次恢复了正常。
车窗外的景色优美而又靓丽,只是车内无人有心去欣赏罢了。
等到苏维再次睁开眼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阿贵已经停好了车,在一旁的空地上升起了火,而阿福正在检查车辆,见苏维打开车门下来,冲他喊了一声:“均少爷,去吃饭吧,阿贵已经烤好肉了!”
苏维笑了笑,走到了阿贵的身边坐下,悠悠笑了一下。阿贵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烤肉递给了苏维,而苏维也毫不在意地接了过来,只是在双方手掌相触的时候,青年意味深长地咳嗽了两声。
阿贵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在不远处的阿福,低声道:“待会我会找借口支走阿福,少爷就带着后备箱的行李往东走,我们在那个小木屋里汇合。”
苏维没有吭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早在得知埋在三姨太院子里女尸秘密的时候他便知道李府是留不得了,所以让雀儿帮自己找了个可靠的下人做好跑路的准备。
毕竟大帅府小少爷被鬼缠身的传闻在易城闹得人尽皆知,而那些阳城原本的术士都跑到了易城来,大帅不派人到易城来抓人怎么可能?所以苏维让三姨太替自己在那个大帅府来的人的耳边吹了吹阴风,让他派人到李家来找楼均,好让自己有机会可以离开李家。
反正大帅府其实根本就没有来请过他,就算他半路跑掉了也不会惹出什么麻烦,更何况——李老爷也未必会让他平平安安到达阳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