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一听到这牵扯到自己的宝贝儿子,李老爷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考虑什么。
这事要是放在原先或许李老爷还不会在意,但是如今苏维刚刚替李玄驱了邪,考虑到那女鬼随时可能再找上门来,苏维为李玄在屋内跳大神也不是不可能。
思及此处,权量了一番轻重后,李老爷冷冷地丢下一句“天亮后来找我”后便面色不悦地拂袖而去,而管家也浑了苏维一眼后就匆匆跟了上去,顿时原本热闹的院子里顿时又变得冷冷清清起来。
苏维双眼一眯,见李老爷和管家都走远后才冲着那群不明所以聚集起来的下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可以散了。此时已经将近卯时了,下人们也没工夫回去睡了,只得打着哈欠去准备新一天的工作。
而苏维则是重新把门给关上,静静地坐在了椅子上。
炭盆里的炭已经被烧到泛白,红的泛着金光的纹路在上面蜿蜒起来,升腾起的烟雾让苏维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哟,我还以为搞得这么个乌烟瘴气的你不会被呛到呢。”
三姨太不知道从哪飘了下来,一脸打趣地看着苏维,又十分嫌弃地拿着手绢捂住嘴鼻,一记眼刀往火盆上一丢,那噼里啪啦的声音顿时就小了下去,顺带着连紧闭的窗户都被吹开了一条缝。
“三姨太,看来这当鬼也不是全无好处嘛,一个眼神下去,该开窗的开窗,该灭火的灭火。”苏维笑了笑,打趣了一句。
女人知道青年是在开玩笑,按照她的性子肯定会把话接过来再去抢白几句,但是现在却有一件更让她感兴趣的事情摆在面前,于是少见地开门见山地正经道:“你怎么知道姓李的会来?还有,那个暗处的人是谁?你到底发现什么蹊跷没有?”
三姨太像是连环炮一样地喋喋不休地丢出了好几个问题才闭上了嘴,一脸疑惑的表情看向苏维,等待着青年的解释。
苏维四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才摇了摇头,将之前一直藏于袖子中的东西拿了出来放到桌上,“以他那疑神疑鬼的性子肯定会忍不住来试探我,我早就在房间里备好了这些东西,果不其然他们半夜就给我来了个措手不及,多亏我有两手准备,不然一定会被他给逮住。至于暗处的那人,还不清楚……”
苏维的眸光一凉,当时在他发现雪地上竟然只有他一个人的脚印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这个院子内还有一个人的事实——戌时雪落,而亥时自己为引出恶鬼来时尚未发现蹊跷,但子时雪便已停,短短的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或许足够那人挖开这里,却肯定不够他重新把这里埋上,然后再离开。可是,现在这院子里却并没有留下那人的脚印。
虽然苏维并不知道对方留在那里的原因是什么,但是对方既然抢先一步挖开后院,或许跟他要查的是一件事。至于究竟和自己是不是一路的,那就不好说了。
所以那个时候他才会不动声色地让三姨太跟自己一块离开,就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
而一回到房间,他立马就感觉到了有一股阳气往自己院子这边来了,连忙马不停蹄地开始准备了起来,这不,刚弄的满屋子烟雾弥漫人就来了。
手指尖传来的冰冷的触感让青年的思维稍微从抽离中恢复过来,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那一根白骨,睫毛轻微颤了颤。
三姨太这可谓是噩梦再临了,她刚把目光移到苏维那手中的骨头上就迅速又移开了,一脸发憷的表情。
仿佛即使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始终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腐的恶臭萦绕于鼻前不散,只要一想到就会重新袭来。
苏维轻轻拂去那根白骨上的泥土,神情凝重地端详起来,一边为一旁云里雾里的三姨太解释道:“这是桡骨,结构纤细,所以从大小来看它的主人应该是一位女性。”
说着苏维用手指轻轻在骨头表面上一划,眉心一皱,显然是发现了什么。他用手指沾了些泥土,轻轻搓成粉末,然后从一旁拿起了手帕,小心翼翼地将泥土洒落在上面。
“你发现了什么问题没有?”
苏维将骨头放了下来,抬头向三姨太看去,见对方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就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于是又自己讲了下去,“这道痕迹是我刚刚用手指划上去的,所以这就说明这骨头质地很软。然后我又观察来一下附着在上面的泥土,发现质地黏重,这是明显的酸性土壤的特质,所以这骨头是被埋进泥土之后再逐渐被软化的。以现在这个软化的程度看来,起码有个二十年的功夫了。”
三姨太还是不明白,就算这尸骨是被埋到土里之后才被土壤腐蚀的又有什么关系。这和亡者生前的身份有什么联系吗?
好奇心作祟之下,三姨太也大着胆子凑近去瞧了瞧。这不瞧还不要紧,一看三姨太也忍不住咦了一声——这骨头上面除却苏维刚刚指甲的划痕外还有很多整齐的划口,从上到下完整的几个平面。
“你还不明白吗?这些平整的划口可比我刚刚划的印子旧多了。”
青年幽幽的声音恍若鬼魅一般响起,让女人猛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姨太仿佛突然明白过来,心跳顿时漏了一拍,满脸惊愕地抬起头来朝苏维看去,当看到青年一脸淡然的表情的时候,女人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
天啊,这不就意味着——
这些伤口是在生前留下的吗?
“没错,她应该是被活活剐死的。”
苏维的声音很轻,回荡在空荡荡的房间内顿时就显得有些飘渺不定起来。那一刻,他黑色的瞳仁中有少许名为愤怒的光芒在闪烁,握着白骨的手掌的关节处也因为用力而变得泛白起来。
青年的眼睛微微眯起,不久,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一件神乎其神的事。”
他扭头看向三姨太,苍白的面孔在火光的照射下明明灭灭、捉摸不透。
房间内的空气好像也随着青年的话音而猛然一滞,三姨太还沉浸在女人是被活剐死的阴影中,只是下意识地恍然问道:“哪一件事?”
一件差不多刚好也是过了二十年、离奇无比的怪事——
“易城杀降。”
第50章 当撞鬼少爷外挂到期后(九)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于死地,亦十有三。然,传闻除此之外,还存在十有一的魂之徒。
他们既不是长寿之人,亦不是夭折之人,同样不是本能长生却意外身死之人,因为他们从出生之始便通生死、连阴阳,亦活亦亡,方生方死。
而这一类人,一般而言只能有两个身份——天师,或是祭品。
蕴藏在魂之徒身上的巨大力量,是无论鬼怪还是人类都所垂涎的,倘若运用不善要么就是鬼怪反噬、要么就是用作他人嫁衣,而苏维相信,那个被活剐的女人是属于后者。
当年易城杀降后闹鬼之说绝对不是三人成虎、人云亦云的谣传,所谓杀降者不详,从古至今杀降都不是一件十分吉利的事情。杀害已经放弃抵抗的士兵一向被人视为不仁,冥冥之中,自有果报,故而杀降者少有善终。而且,哪怕是普通的战争,因大量的死伤也会产生出惊人的怨气,所以人们往往会在战争结束后在战场上做法来超度亡灵。
那么,李老爷诱杀清廷将领势必会让那些士兵心生怨气,死后化为怨鬼也是自然。而大量的亡魂集聚于一地之时,会改变当地的风水格局,使之变为凶地。而杀降之地本就是八门之中的惊门之位,这无疑是雪上加霜,后天的凶地与先天的凶门相结合,可谓凶险异常。
所以这种时候,就需要天师进行设阵来束缚凶气了。
而设阵的方法虽然数不胜数,牵扯的派别也是多如牛毛,但是总体来言便离不开阴阳二字。阳法倒还好说,便是引阳气来与鬼魂的阴气结合,阴阳二气彼此摩擦碰撞,最终相互抵消,达到净化的目的,但是要是采用阴法的话,那就需要另一样东西了——
人牲。
以活人为祭品,通过各种惨绝人寰的手段使之满怀怨恨而死,这样的人一旦死后便会立即成为厉鬼,设阵的天师再通过法术将人牲身上的戾气引到阴气之上,这至阴至邪的两气彼此融合又相互冲击,让整个阵法得以完成。
这即是所谓的以毒攻毒、以阴治阴,只是手段狠辣,往往不能为世人所容忍,但是由于这种方法相较于平衡阴阳二气起来十分简单并且快捷,所以仍然流传于世。
而想要让人牲死后化为恶鬼,最常见的做法便是虿盆、凌迟,因为这两种死亡不仅痛苦异常,过程还十分漫长,可以让人牲慢慢地感受到死亡的恐惧,又有什么比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肉一点一点地脱落下来、或是被毒虫咬噬更加让人绝望的呢?
而从发现的桡骨看来,上面整齐平面应该正是由于用刀划下而留下来的,而尸骨变软是在埋入土壤之后,这就说明这些刮伤是在活着的时候直接把整块肉连着骨头一起削下来而产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