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伺候的侍从听见内室里的响动,便进来服侍他起床梳洗更衣用膳。事毕,邱志又领了位太医来见,嘴上道:“世子爷,王爷早间特意吩咐老奴请了太医来给您把个平安脉。前日那地动可是骇人,世子爷身份贵重在山中格外艰险,王爷百般不放心,总还是把个脉稳妥些。”
温酌眼瞧着太医进门,本有些不自在,听他如此说了,倒也不再拘泥,便伸手让那医正把了脉。他原本便身子弱,这几日折腾下来,果然又有些旧疾隐隐发作了。那医正也不含糊,立刻写了方子,叮嘱他务必卧床休养。温酌纵然十分无语,也只得从命。
他在王府中百无聊赖,朝堂上却是另番光景。
殷鸿兆昨日便入了宫,那司天监监副一顿胡说八道,只说夜观天象,地动直逼京师乃是朝堂不稳之相。今上听了倒来了兴致,听他们说了不少话。
殷鹤晟却是因着寻温酌去了,已错失了先机。不过洛王倒不在意,天灾如何到底不过是靠人一张嘴罢了。皇帝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偏今日朝堂上又有跳梁小丑起来兴风作浪。原说天灾人锅,天子为万民表率照例是要下“罪己诏”的。
要说殷沛隆原也如此打算,孰料偏有不长眼的将这次天灾与前些日子皇帝大肆捉拿赵氏党羽,将赵承初一系满门抄斩,废太子殷鸾晁贬为庶人的事联系起来。皇帝听罢顿时面沉似水。这种“天子不仁,上天惩戒”的说法,一定程度上来说还是挺有市场的。若是如此认下,下了“罪己诏”,岂不是自打耳光?
正在此时,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光禄寺卿陆桥余慢悠悠出列,躬身道:“陛下,臣有话说。”
陆桥余在朝中不过庸庸碌碌而已,此时要开口,殷沛隆倒想听听他能说什么。
只听他道:“臣以为地动天灾乃是上天示警,刘大人所言极是。只是朝中不稳却非是陛下之过,赵氏一党奸猾佞邪,乃是咎由自取。然太子为国之储君,废太子不堪重任,陛下当早立太子,此为国本不可轻忽。”
这话虽有些牵强,好歹给皇帝留了台阶。温士郁等人立时出列附议,又扯了不少天象星宿等出来说事,一个个竟是赛过半仙,无不是奏请皇帝早立太子。
如此一来,皇帝自也不提什么“罪己诏”的事了。只说太子一事确是紧要,择日再议,倒是地动赈灾的事如今正在眼前。洛王便当朝奏请赈灾事宜,样样都说到点子上。殷鸿兆原还心中得意自己占了先机,这时到底是落了下风。
第162章 第 162 章
眼瞅着下了朝,温士郁一瞥洛王,正思衬着要跟对方搭话。温酌昨日未归,他这个做老子的没见着人,总还是不放心的。虽说洛王如今离着太子之位不过一步之遥,平心而论,他却是不希望温酌跟这位从往过密,届时殿下身登大宝,他儿子又算怎么回事呢?名不正则言不顺,平白落人口舌。
温士郁尚未开口,一旁角门处来了位内监正把洛王唤住,估摸着必是皇帝召见。襄阳侯不由眼皮子一跳,总觉得有些不安心,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抬步往宫外走去。
册封太子便在眼下,不过皇帝却不是为的此事召见洛王,赈灾的条陈摆在案上,皇帝垂着眼皮一项项看将下来,面上微微舒展,道:“有些长进。”
殷鹤晟照例俯首谢赏,殷沛隆精神不佳,瞧着面色有些黯沉。有道是能者多劳,皇帝这几日劳神压根就没睡好,这时瞧着儿子的面泛红光,心下不由一动。
“你昨日出京了?”
殷鹤晟微微凝眉,如实道:“是。儿子昨日去了一趟西山,接了襄阳侯世子就回来的。”
这话说得简单,皇帝却知道西山便在密县近旁,想来必是洛王忧心温酌方有此行了。他原想着殷鹤晟属意温酌只是借势襄阳侯,如今再来倒似是确实对温酌有情。
“人可是伤着了?”
“劳父皇挂心,他自是无恙。”
皇帝听罢,暂把奏折搁在案上。他只觉头有些隐隐的疼,却并不当回事,他一边瞧着儿子的脸,一边飞快地想着什么。殷鹤晟并不紧张,神情怡然地坐等父皇示下。
“你可想好了?”
皇帝突然问。
“是,儿臣只属意他一个,且我二人两情相悦。”洛王说着便跪到地上,对皇帝道:“儿臣乞父皇恩准。”
“好一个两情相悦!”殷沛隆嗤笑一声,心中自然明白他这儿子必是已把人哄上手了,如今不过是要自己出个头,把温酌光明正大地许给他,到时候温士郁要怨也怨不到他头上,倒是一副好算盘。
做老子的被儿子算计了,若是旁人说不得还要发一通火,殷沛隆却也没有放在心上,一扬手道:“你且不必在父皇面前耍这些花样。”又沉吟片刻,终于道:“若真是两情相悦,依你便是。”
此话刚落,殷鹤晟顿时面露喜色,俯首叩道:“谢父皇成全!”
这厢温酌却是又睡了个回笼觉,等他睡醒,却见殷鹤晟已回来了,连衣裳都换过了,正坐在他身畔看书。
“你什么时辰回来的?”他一边起身一边问。
殷鹤晟见他睡得满脸潮红,不由俯身在他鬓边亲了亲,道:“才回来不多时。你若是累,便再睡会。”
“不睡了。再睡下去,晚上该睡不着了。”
殷鹤晟一想也是,见他起身穿衣,便丢开书伸手替他整理衣装,两个人虽不说话,眼神勾缠倒比说什么都腻人。外头雨声滴滴答答,两个人坐在一处手握着手,便只是听雨也好似别有情趣。
殷鹤晟一边将早间朝堂之事说了给他听,一边瞧他神态表情,温酌被他弄得简直无所适从,心说世人都说洛王冷情,要是见他如今这样黏人的模样又有谁会信?
第163章 第 163 章
隔天温酌总算是回家了。温士郁将儿子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一回,算瞧着好端端的,总是有些异样。他虽疑心儿子同洛王有了首尾,只是这话倒不能搁在嘴上讲,心里免不了怒其不争,偏又舍不得打他,只得交代他不许再四处乱跑,更不得出京。温酌自是满口答应。
他这时回来,少不得要问起家里情状。侯府到底不同市井人家,便只是塌了间柴房,余下的不过是掉了些瓦,门窗略有损坏罢了。
只是他嫂子受了惊吓,已是连着两天请大夫来瞧。温酌问罢,知道刘氏卧床安胎,倒不好亲自去探望,便让侍玉挑了些孕妇能用的上等补药送去。
他又去看了一回兔哥儿,心里正是有些愧疚了。他到底算是孩子爹,天灾来时偏不在孩子身边,委实有愧。好在兔哥儿还太小,这会不过是流着口水喜滋滋地对温酌吱哇乱叫,并不晓得他这些心思。
温酌一边逗他一边发愁,想起殷鹤晟说起要封他做阁君的话来,对着兔哥儿也是无语,也不知到时拿这孩子怎么办。
这世上原也是愁不胜愁,想那洒脱不羁的李太白尚且要“举杯消愁愁更愁”,红尘俗世又岂知一人愁呢?
有过两日,荣栎正偷闲片刻来寻他吃茶,正是感慨时运不佳,春闱偏赶上这么个天灾的时候,也不知届时这考试当如何是好了。温酌却是对他道西山上的赶考学子更是悲催,且不提考试,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不易。这会功夫便是他屋里的书勤尚且还困在山上不得下山呢。正说着闲话,孰料温酬忽地走进门,一脸焦急。温酌正是不明所以,便听他大哥道:“大事不好。听说今儿个下完朝,皇上竟是厥过去了。”
温酬难得这般风风火火,这么急匆匆进来,已是口干舌燥,抓起茶壶倒了杯茶水喝尽了。又对荣栎道:“大表兄如今何在,总要同他知会一声才好。”荣栎怔了怔,道:“他这几日说是外出会友。我这便去寻他。”温酬拦着他道:“不急于一时。家父如今还在宫中没回来,到底什么情状一时半会还未可知。不如等大表兄回来再说也不迟。”又道:“阿酌,你切莫出去乱走。如今这时节,就怕出个什么乱子,让人拿住了便说不清了。万事小心为好。”
温酌应了声,心里却直打鼓,说:“阿兄。我今个儿不出门。你这消息是爹让人回来报的信?”
温酬一点头,道:“听爹的话总不会错的。”
温士郁乃是这一家子的主心骨,如此说倒也不算错。温酌一时倒有些茫然,心想也不知殷鹤晟此时如何了。
皇帝昏厥,这动静可不小。朝廷重臣一个没落下,全守在殿外。内宫命妇这会也都懵了,一个个不知所措,便由如今掌印位分最高的容妃指了冉嫔侍疾。冉嫔冉梦云正是四皇子生母,由她前去倒也合乎情理,众命妇自然无话可说。倒是殷鸿兆母妃杨氏酸道:“冉嫔惯常招陛下宠爱,这会子自然要好好侍候回报皇恩的。”
冉梦云被她这话一刺却是没做声,反倒是容妃讥笑一声:“杨妹妹急什么!这侍疾一事自然是轮着来,今个儿冉嫔先去,等明日便轮到你去报答皇恩了。”
杨妃被她如此奚落,自是忿忿,反唇相讥道:“姐姐所言极是。只是涵王如今在前殿守着,我这个做母妃的自然诸多忧心,到底比不得容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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