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一句实话,山崩滚石地陷塌方可不是说笑的。荣杼亦是拧着眉瞧着,丁宁默不作声看了片刻上前与他低声说了几句,荣杼却是犹豫了,对他道:“兹事体大。你莫把自己命不当回事。”
丁宁听他这一句,却是轻轻一笑,横生媚态。
荣杼不免咳了两声,又嘱咐他道:“小心!”
说着对殷鹤晟道:“殿下,这山路不好走,须得先探一探路。”
殷鹤晟已见他二人嘀咕,便道:“也好。”亦是遣了手下一个轻功了得的手下与丁宁同行。
温酌在山上急归急,却也知道是干着急。一早上忙忙活活除了把人都聚到一处外又让人把物资清点一遍,垒了石灶做大锅饭分了众人吃。他这处山庄,位置巧得很虽不高也近山腰了,平日里乃是走盘山的路上来的,地方也空旷。只是如今虽暂时性命无忧,却是被困在此处了。他急着想跟家里通个消息,奈何毫无办法,派了几人出去,虽下不去,却是把上头绵云寺里的和尚书生救了好些个下来。
原来半山腰的绵云寺年久失修,地动一来便塌了半边,比之世子爷的庄子惨多了。不说和尚如何,便是寄身其中苦读的学子亦是死伤了好几个。温酌一瞧,只得将这些“难民”都收在“麾下”,继续派人出去看那破路该怎么折腾才好下山。
第158章 第 158 章
这场灾难看来虽可怖,庄子上的人却大都挺平静的,一来死伤的少,二来世子爷在就有了主心骨,何况大锅饭一吃,饱食的满足把对灾难的恐惧冲淡了。
是以丁宁上来找到这庄子时,里头的人精神都还不错,男人们正忙着加固建筑,妇孺则是在收拾打扫,并没有料想中的那么狼狈。而世子爷则被几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缠着正说着什么。他表情淡定,负手而立,说不上是什么情绪。但就丁宁看来,倒觉得这少年此刻的神情的的确确像极了襄阳侯。
不过等温酌见到丁宁之后,顿时判若两人,立时舍了那些个酸儒大步走过来,喜出望外道:“丁兄!你竟来了?!”
丁宁对他一拱手,道:“世子爷无恙便好。”
温酌却不跟他客套,亲热地去挽他,问:“自家人不说这些虚礼。这山上路都垮了,你是怎么上来的?”
丁宁见他没架子,便也不再拘礼,道:“是洛王殿下不放心。侯爷本也要来,被荣大哥拦住了。他们骑着马正在山脚,上不来。我就先来探个路。”
温酌一听简直以为自己幻听了,喃喃道:“是他…洛王来了?”
丁宁怎知他如何想的,这时便道:“山上不宜久留。世子还是跟我下山为妙。我这便给他们报个信。”说话间,便摸出一个短笛,凑到嘴边吹了几声,长长短短地跟说话一般,那山下不一会功夫竟也想起类似的哨声。
他见温酌一脸狐疑,解释道:“是约好的信号。洛王殿下还另遣了一个侍卫,总要跟他通个气。”
温酌转头看了眼庄子上拉拉杂杂的一伙人,皱了皱眉头,道:“上山不易,下山更难。你上来时可是做了标记?”
丁宁点头道:“正是如此。”
温酌犹豫片刻,道:“只我一个下山到底有些不放心。”一旁书勤却是插嘴劝他:“少爷,既然丁公子已寻了下山的法子,定是有办法的。您先回府去,咱们便是等过几日再回去也是一样的。这山上左右有吃有喝,一时半会准没事。何况还有方管事在此处,定会料理得妥妥帖帖,不用记挂咱们。”
白易道:“少爷,丁公子一人护着您下山,恐是不易。不若白易陪着您一块下去如何?”
温酌心想也是,便舍了家人在此处,带了白易跟丁宁下山。
丁宁轻功好,又身负南蛮子那些个奇技术数,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在路上留了不少红色的痕迹,醒目得很,便是白易也摸不透他的武功到底是个什么路数。三人在山中艰难下行,过了不多时便遇着了殷鹤晟座下的那个侍卫。那人见着世子安然无恙也是大喜,只是天底下到底有一句:好事多磨。四人正走得艰险,孰料又是一阵颤动,温酌一惊,“不好,又震了。”
余震一来,许多要落不落的山石便纷纷滚下,几人顿时身陷险境。幸亏丁宁身手灵巧,危机之下一条软鞭勾了温酌腰身,将人卷到几棵大树下,山石擦着白易身边砸下去,把白大侠的一张俊脸蹭出了不少血。
温酌惊魂未定,几人都不敢贸然行动,只得先挨过这震动再说。
温酌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沮丧,他这时想起去年自己尚且还是陈锐,便是踩空了山石才会穿越成温酌,如今要是再摔了或是被砸了,这回的命岂不又没了?还累得许多人救自己一场,尤是对不住殷鹤晟。
第159章 第 159 章
几人此时俱是灰头土脸,却已顾不上这许多,心思全在脚下身侧头顶,唯恐上有巨石滚落,下有地动塌方。其实这余震不过一阵罢了,偏偏情形艰险,各人均是一身冷汗,尤觉漫长。
温酌手扒着身侧的树枝,只觉浑身酸软,口鼻之中都是灰,呛得他不住咳嗽。好不容易熬过了,几人才松了口气,四下打量已寻不到下山的标识。
丁宁微微皱眉,往前走了些许,总算寻了处地势略微平坦之处,这才掏出信号弹朝天发射。
温酌晓得他定是与山下联络,便也让白易扶着他过去。几人歇了好一会功夫,便听下面渐有人声,几人急忙出声招呼,便见一锦衣人从乱石杂木中一跃而上,温酌顿时一惊,张口唤道:“殿下!”
殷鹤晟抬眼一看,只见温酌被几人护着站在一棵松柏前,浑身蒙尘,几乎辨不出面目。他心中稍安,快步走上前,伸手握住温酌双手,道:“可受伤了?”
温酌只觉一颗心怦怦直跳,嘴上道:“我没事。”殷鹤晟盯着他,用衣袖给他面上揩了揩,又对一旁的三人点点头。容杼这时也上了来,见丁宁无碍也放了心。四人中只有白大侠最是点背,无端破相也是可怜。
既寻着人了,众人即刻动身下山。
说来也怪,温酌本已耗光了力气,连腿脚都软了,这时见着洛王,竟是全忘了。他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这倒也不足为怪,任凭哪个人死里逃生乍然见着心上人,必也是一颗心七上八下难以名状。
殷鹤晟惯常是冷脸,此时见了他却也并不多言,只牢牢牵了温酌一路行走。他惯常使剑,手上薄茧蹭上温酌的手心并不让人舒服,却说不出的让人心安。
旁人自见了这情形亦是不敢多言,一个个莫不是眼观鼻,鼻观心,作出一派浑然不觉的样子来。荣杼心中暗暗吃惊,不过他到底也不是浮躁之辈,自然晓得其中利害,便缀在众人之后一齐回了城。
待到荣杼丁宁回了侯府,襄阳侯一瞧,仍是不见儿子的人影。荣杼眼角直抽,对他解释道:“姨丈,阿酌并无大碍。乃是洛王殿下有要事与他相商,已跟着回了王府。”
温士郁心中本也猜着了,听了此言究竟还是郁闷,道:“也罢。等人回来再说罢。你为姨丈走这一遭辛苦了,去歇着吧。”
荣杼见他神色郁郁,不免想起方才洛王与世子共乘一骑的情景,心下有数便退下了。
不说襄阳侯如何,便是温酌眼下亦是没好到哪儿去。
洛王殿下许久不动怒,此时一张脸简直赛过数九寒天。饶是如此他仍是没有发作。
于是,温酌被人服侍着沐浴更衣,收拾干净后,这才来到暖阁。
殷鹤晟独个坐着,脸色阴沉,温酌才掀了帘子进门,见他如此竟犹豫着要不要再退出去。
“休要磨蹭。快进来。”
温酌只得进去。他瞧着殷鹤晟的脸色,虽觉得有些理亏,却谈不上害怕,脑子里想的竟是去年才到礼部当值时的见着洛王的场景,那会这个人也是如此冷着脸,让人不知所措。
殷鹤晟瞧着他这幅模样,心中那股愤懑之气渐消了些。
“你过来。”他说着,大手一伸,扯着温酌的手把人拉到罗汉塌上,“你到西山上作甚?”
温酌知他是担心自个儿,当下便将那庄子的事说了。
殷鹤晟沉吟不语,良久才道:“这事不怨你。可我就是有气,你可知我先时听说你在西山时是何感受?”
温酌顿时镇住了,忍不住凑上前亲了洛王一口。这可把洛王殿下彻底点着了,当下捉了人亲了半晌,他搂得死紧,又缠人得很,温酌不意他如此,险些厥过去。
好在王爷总算是冷静下来了。一边把人按在怀里,一边嘱咐道:“卿当谨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孰知温酌却不依,推开他道:“殿下此言差矣。何谓君子不立危墙?殿下在凉州时比之危墙何如?外患羌奴,内患国贼,仍是斩敌寇,扬国威。殿下固然堂堂英雄,酌亦非弱质女流!”
第160章 第 160 章
“你到底在怕什么?”
这番话并没有让殷鹤晟迟疑,他伸手托起温酌的下颌,甚至还能感觉到那纤细脖颈下紧张搏动的脉搏。他不由眯起眼睛,沉迷地用手指反复描摹温酌的耳廓,随后凑近低语道:“阿酌,不要跟我玩心眼。说实话,你在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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