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的眼泪啪嗒啪嗒的就落了下来,她赶紧背过身去擦了擦,转回头,双眼通红,“别光顾着赶路,饭要多吃点儿。一定要听你张叔的话。千万别逞能,遇到危险先顾着你自个儿。碰到驿站了记得给家里捎个信儿。要是事儿办不成,别在外面瞎逛,早点儿回家……”
顾全扯了她一把,“行了行了,看你教的都是啥!阿远啊,你娘说的你不用听,只这别逞能你得听着,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你可要长点儿心。”
“恩。我知道了。爹娘,儿子先走了。”顾远点点头,翻身上了骡子。双腿一用力,骡子哒哒哒的走了起来。
顾全拉着刘氏,跟着走到院子门口,看着顾远的身影,在骡蹄的声音里,渐渐没入晨雾之中。
“他爹啊,怎么我这心都拧巴到一块了呢?这还没走远呢,我就想阿远了。”刘氏直愣愣的看向顾远消失的方向。
顾全收回发怔的眼神,掩饰道,“多大点儿事!又不是不回来。”
同样的,顾远也有些分离的哀伤。
至此一别,不知要过多久才能再回来。爹那与父亲一模一样的面容,与父亲一模一样的唠叨,让他惦念。娘自以为聪明的小算计,口是心非的关怀也让他感动。还有大哥的勤快与包容,三弟的狡黠,妹妹的听话懂事,奶奶的聪敏明事理……
也不知道自己留下的稻种,能不能够长出粮食来。还有自己这一走了,凭大哥那半吊子的箭术,家里恐怕又要缺肉吃了。弟弟虽然聪明,但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什么时候能更懂事一点儿?妹妹也总是低头干活,直愣的性子,都不知道休息。爹的腿还没好利索,膏药也快用完了,不知道娘舍不舍得再去买……
顾远攥紧手中的缰绳,有种恨不得拐回去交代一遍的冲动。他哂笑着拍拍骡子,到底是控制住了自己,继续往前行去。
一旁的树林里哗啦啦的响,顾远高喊一声,“我要进城,你不要跟着。你直接在城南的林子里等着我,认识路吧?”
那哗啦啦的声响停了一瞬,然后换了个方向,哗啦啦的跑远了。顾远摇摇头,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担心。白风这老虎,实在是太贪玩了。
顾远在刘家村和张弓汇合,两人赶在城门开时就进了肃州城。
顾远骑在骡子上,与张弓往北拐去,“张叔,咱们是要跟着哪个大户人家?”
张弓回道:“就是这肃州牧叶大人家的,他们要往滁州去,路过京城,咱们正好能跟着。”
肃州牧叶大人,叶府,那不就是书儿的家吗?
顾远心头一跳,心潮起伏,不禁期待起来。
……
叶府,叶玉书眯着眼睛被四个丫鬟套上了外裳,梳好了头发,往马车里一塞,接着躺下睡觉。
小花等四个丫头无奈摇头,收拾一路上要用的东西,分门别类一一放好。。
卫氏也整理好了,和叶开阳依依惜别。
叶开阳:“早去早回,岳母大人定会没事的。”
卫氏:“老爷放心,一定早去早回的!娘亲身体一向康健,这会子估计和书儿一样,许是伤了暑。”
叶开阳:“恩,一定没事的!我再送送你。”
两人相携往后院车马停留的地方走去。那里停了五辆加宽的两匹马拉的马车,后面又跟着八辆一匹马拉的小马车。
马车停在后院与围墙之间的一条三丈宽的砖石路上,这条路走到头,一门之隔,就是外院。
此刻,外院也是熙熙攘攘,护卫管事叶符拿着花名册,一一点名。
“许郎中来了吗?”
“来了来了!”许四七忙着把一个个药箱绑到马上。
一个灰衣小厮跑了过来,在叶符耳边说了几句话。叶符收起花名册,严肃道:“赶紧上马,别交头接耳了!一会儿大人过来看到,像什么样子!”
叶符卷着花名册走到西南角门房处,打量了一下面前两人,问道:“你们就是卫管事说的人?”
“正是!”张弓拱手上前,“我叫张弓,这是我侄儿顾远。这是卫管事给我的信件。”
张弓把卫富贵交给他的信件递给叶符,叶符接过,拆开一看,这才放了心。“你们先在角门处等着,家主正在准备,约莫再过两刻钟就要出发,到时候我自会派人前来通知你们。”
叶府自然不是寻常人就能进去的,张弓点头应是。回身时,发现顾远正望着院内发呆,于是他拉拉顾远的衣衫,“看什么呢?这高门大院的,就算是进去拐了三道弯,保管你看到的还是墙,这有什么好看的?再说了,你不是进去过一次吗?怎么,还没看够那青砖路?”
顾远倏忽一笑,坐到他旁边,“张叔,这次叶府是谁要南下?”
张弓道:“我哪里会知道这些。你可千万别乱打听,要是触了人家的霉头,半路上把你我给扔下,那就不好看喽。”
顾远抑制不住心里的欢喜,要是书儿也在里面就好了。都三个多月不见了,书儿不会忘掉他了吧?不知这些时候,书儿有没有想他,有没有好好吃饭,会不会又病了?不知他有没有和父母说起他,一定没说吧,他那么胆小,这里的规矩又那么严苛……
顾远想了很多,恨不得插上翅膀从那墙上直接飞进去。但他还是忍住了。别急,顾远暗暗告诫自己,等他上了京城把事办成,必回来娶书儿!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一章奉上!
O(∩_∩)O
第23章 白风兽
蜿蜒百米长的队伍,站在队尾很难看到队头,尤其是顾远和张弓两个,坐在矮了大马一头的骡子上,被前面腰板挺直的护卫,挡的死死的。
天大亮时,队伍行至肃州城南门,叶开阳在马车内握着卫氏的手,又是一番细细嘱咐。
卫氏依依不舍,最终还是紧咬牙关,把叶开阳送下了马车。
叶开阳走至叶玉书的马车前,问车厢前坐着的丫鬟小云,“你家主子怎么样了?”
小云回话:“大小姐还在睡觉。”
叶开阳又是点头又是摇头,“能睡是好,能睡是福。直管让你家主子睡吧,别吵醒她了。”
“是。”
顾远耳朵一动,睁大了眼睛,刚才他听到了什么?“大小姐”,那不就是指书儿吗?
这边叶开阳接过叶符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交代道:“你要尽心尽力,护送她们到滁州,这一路,要劳累你了。”
“老爷放心!这是属下的职责!”叶符双手抱拳,在马上行了一礼。
“恩!”叶开阳和撩开车帘的卫氏对视一眼,转身,催马入城。
蜿蜒的车队继续向前,叶开阳向后,两相交叉,叫他看到了“尾随”在队伍后头的,骑着骡子的张弓和顾远。
“这两人是?”
叶符道:“禀告大人,这是卫管事卫富贵托付的人。此二人是卫管事的好友,说是正巧上京有事。那年纪大的叫张弓,以前在阳关从过军,身手不凡,所以小的就同意他们跟着车队走了。”
“哦?从过军?你把两人叫来我看看。”叶开阳捋了把胡子。
“是。”叶符调转马头,喊道:“张兄弟,顾小兄弟,我家老爷有请,还请过来一趟。”
张弓喊住顾远,“走,阿远,跟我去见见咱肃州牧叶大人去,别紧张。”
顾远哪里能不紧张,丑媳妇儿见公婆的心情他总算是深刻体会到了。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这叶大人看自己不顺眼。不过顾远转念一想,他是哪门子的紧张?人家叶大人恐怕根本不知道有自己这一号人吧。
但是,总归是书儿的父亲。
顾远渐渐走近,入目便是一个面容清隽的中年人,他身姿挺拔的坐在高头大马上,虽然面无表情,但面容中却满是和善。一头长发一丝不苟的束缚在头顶木冠之中,胡须漆黑捋顺,衣着朴素无华。倒不像是朝廷从二品的大员,反而更像是顾林书院里的教书先生。
顾远在打量叶开阳,叶开阳也在打量他们二人。
只是顾远这个普通的农家小子,自然没有受到重视。叶开阳只扫了他一眼,就盯着一身军旅气息的张弓看。
“你是哪年从的军?”叶开阳问道。
张弓抱拳,“回大人,小的是十五年于阳关从的军。”
叶开阳了然的叹了口气,“哦,果然是一身正直气概!这一路上,还请张兄弟多多照拂了。”
“不敢!是小的该请大人多多照拂才是。”
叶开阳对于张弓的态度很是满意,“这位是?”他看向顾远。
张弓回道:“这位是小的认的侄儿,叫顾远。”
“嗯。”叶开阳只点点头,又对张弓道:“如此,我就不耽误行程了,张兄弟快快上路吧。”
“是。”张弓拉了顾远一把,两人骑着骡子,跟上快要走远的队伍。
顾远又一次回头,看了眼叶开阳的背影。书儿的长相与这位叶大人有三分相似,看到叶大人,顾远突然很想见书儿一面。这么长的时间,真不知他是瘦了,还是胖了呢?
……
渐渐的日头高升,车厢里的叶玉书打了个哈欠,终于清醒过来。他揉揉眼睛,一把撩开车帘,望向外面成片的树木。肃州城南,小山坡一个连着一个,有些地方的官道,弯弯曲曲的,从两个山坡间绕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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