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竹跟在人群后面,心里有些郁闷,皇上问什么不听他讲完呢?几句话的事情而已。而且,想到这一个月来新皇的表现,他的心里有些复杂,之前先皇在世的时候就听人说三皇子无心皇位,心性随意,本以为登基之后可以沉稳一些,可看看上朝时陛下的坐姿,看看底下大臣争得面红耳赤时陛下玩味的表情,文竹默默地叹了口气。万幸,皇上的决策还是很英明的。
“文大人,文大人?”福石见人不应,快走几步,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文竹正腹诽当今天子,一时出神没有听见,冷不丁被拍还有些心虚,他转过身来,捏着袖口淡定道:“福公公好,方才想事情有些入神,十分抱歉。”
福石笑眯眯地,眼睛都成了一条缝:“文大人忧国忧民,咱家都知道。我来是替圣上带个话儿,请您去御书房一趟。”
“……劳烦公公带路。”自己为官不过两载,尚未被皇上传召过,更没去过御书房,当然也不知道路线。
时近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的日子,小路两侧,枝丫竞吐新绿,文竹跟着石福公公,踩了圆润的鹅卵石前往御书房,微凉的风吹起他的衣摆,仿若父亲的低语。
“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当问心无愧,你务必要守住心中的底线。”
“文大人,到了。”石福轻声提醒,“陛下在里面等着呢。”
“谢公公。”文竹拱了拱手迈步进去。
才行两步,厚重而细腻的书卷之气便裹住来人,殿内光线略暗。黑漆描金的家具,精细小巧,珐琅边框的紫檀插屏,上绘花鸟,有床榻,上铺黄炕毡垫,红花炕毯,有多宝格,内收奇珍古玩,稍转个弯,正悬笔勤政的皇上便出现在视野。
文竹撩袍跪下:“参见陛下。”
南濯写完一个“允”,放下朱笔,道:“起来吧。坐。”
文竹犹豫一瞬,在旁边的矮凳上落了座。
“方才那个,青玉镇粮款一事,你往细里说。不必有顾忌。”
“是。”文竹行了个礼,顺势捏了捏袖口,“微臣此前去过青玉镇,百姓恢复耕种且粮食多有剩余,放在以往,便会运到粮店换取钱财。但是,安阳太守求得的救济粮却切断了这条生财之道。”
“哦?”
“虽然证据不足,但安阳必有贪官污吏且权势不小,将救济粮拦下,或以次充好或减量发放,大量质量上乘的粮食并未下放,但那些官吏不需要粮食,他们想要的是钱,便会降价大肆脱手,致使安阳一带粮价奇低,百姓受苦。”
南濯沉思片刻:“照你这么说,百姓没有反抗吗?”
文竹摇头:“许是民愤还不够,毕竟百姓刚经过大灾,不想再折腾,多半会选择忍让。”
“若果真如此,能瞒这么久,朝中必有帮手。”
“微臣不敢妄言,本想多些证据再上报,今日倒是都抖出来了。”文竹叹了口气。
“反正国库现在也没有银子,不如趁此机会调查清楚。朕和你再去青玉镇走上一遭。”也给我这个皇帝打个名声。南濯在宫里憋了一个月,早就想出去透透气了,这皇宫再大,天空也是四四方方的,像个囚笼。
文竹闻言却惊得眼睛都瞪圆了,在他的印象里,皇上多是坐镇宫中的,微服私访也该在政治清明四方安定之时,如今皇上登基仅一月有余,正是巩固势力之时,怎可擅离?
“陛下,万万不可,微臣可以去,但陛下乃天子之躯,又处特殊时期,应该……”
南濯抬手打断他,笑道:“无妨,定期一月,去去便回。”
对着皇上的笑脸,文竹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既定计划,南濯行动迅速,将朝堂之事暂且交予六部,命石福收拾行李,又把暗卫叫来叮嘱一番,带了两个侍卫便出了宫。
“陛下,带上老奴吧,不然您这风餐露宿的,让老奴如何放得下心啊。”石福将人送到宫门口,终究忍不住开口,整张脸皱成了个包子。
南濯转身,语重心长道:“石福,你忘了吗?朕让你留下是为什么。”
石福的脸皱的更严重了,他点点头:“老奴谨遵圣意。”
“好,那朕,不,那我就走了。”南濯拍拍他的肩膀,石福伺候原主十几年,尽心尽力,关系也比单纯的主仆更深厚些。
文竹(严肃脸):陛下,您该批奏折了。
南濯:朕早就批完了。
文竹(推开凑过来的脸):陛下,您该用膳了。
南濯(舔嘴唇):这不是正要用吗?
文竹(抽嘴角):陛下,这于礼不合。
南濯(扑倒):非也,此乃周公之礼。
文竹:陛下……唔唔
作者有话要说: 田家庄,一个盛产年画的村子,不过现在年刚刚过去,看上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宁静的小村庄。
“哎!李老头,怎么跑这么快?赶着干啥去呀?”出门泼水的田阿么端着空盆喊道,年纪这么大了还窜这么快,也不怕闪着腰。
打门前经过的李老头缓了缓脚步,扭过头表情严肃地说:“大事儿啊,大事儿!庆禾能出门了!”说完就绝尘而去,脚下生风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代。
“庆禾?”田阿么反应了一下,猛地一拍大腿,“他不是瘫了有几年吗?哎哟哟,这得去看看!”
把盆从门口往院子里一扔,田阿么也匆匆朝李老头的方向赶去,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同路之人。到了田生家,远远就看见里外里围了不少人,大家都伸着脖子踮着脚,像一只只翘首盼食的幼鸟。
备受瞩目的田庆禾正坐在院子里木制的轮椅上,推着轮子转来转去。木匠大叔手艺很好,轮椅各处打磨得光滑圆润,即使是木头的推起来也费不了多少力气,但因为没有充气的轮胎缓冲,土路又多得是坑坑洼洼,所以走起来比较颠簸。
然而一切都阻挡不了田庆禾激动的心情,三年了,他终于可以从床上下来了!尽管还是不能走,但他起码生活基本可以自理了,也可以帮家里做点事了。想到以后可以给孩子们做顿饭了,田老爹的眼眶忍不住湿润起来,他推着轮椅来到苗安一行人面前,想道声谢可又觉得说什么都无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他仰头看着田生,表情又像笑又像哭,嘴唇止不住地颤抖。田生真的要哭出来了,却又只是傻乎乎地对着自家老爹笑。
苗安见状叹了口气,蹲下身来,扶着田老爹没有知觉的腿,轻声道:“大伯,以后肯定都是好日子了。”
“哎!哎!”田庆禾使劲儿点头,一双粗糙的大手止不住地揉着泛红的眼睛。
田乐从秋文身边扑到田庆禾怀里,笑个不停,引得田庆禾也笑起来,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这是个什么东西?以前没听说过啊。”人群里议论纷纷,一个人忍不住问旁边的人。
“不知道啊,那几个还不是我们村儿的人咧,不过听他们说,好像叫什么……轮椅。”被戳的人答道。
“有了这个可方便了。”
“是啊是啊,不过也没几个人能用吧。”
苗安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议论,让这么多人看到也算是他计划的一部分,这是个扩大宣传的好机会,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乡亲们,这个轮椅大家也看到了,可以自由活动,受伤的人自己就能控制,方便得很。而且,家里有老人行动比较困难的,也可以用这个,是不是比拐杖好很多?”
“从哪儿弄啊?”一个人出声问。
“这个……”
“是这位木匠大叔做的。”莫肃抢在苗安前面回答,“以后有谁想买找他就可以。”
被推出去的木匠大叔很快就被人围了个严严实实,拉着他问这问那。
看来大家对这个的兴趣很大啊。苗安心想。因为人多,他拉着莫肃躲到了角落。
“你不高兴吗?”莫肃凑到苗安身边小声地问,脸上表情略显紧张。
“嗯?”苗安不明白他的意思,怎么一下子像个小媳妇儿似的?
“就是,没说那个轮椅其实是你的主意。”
莫肃觉得,自家夫郎见多识广是件好事,能想出这么牛的东西,自己也感到骄傲,就算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小秘密,自己也会等着他想说的时候说出来。可如果传出去就不一定了,毕竟在外人看来小安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已经成亲的哥儿,没有上过学堂,就算能识几个字,也不可能造出轮椅这种东西吧,这样一来肯定免不了风言风语,所以,还不如直接都推到木匠大叔身上,他做了那么多年的木活儿,能做出轮椅也不会太突兀。只是,毕竟是苗安的心血,自己就这么让给人家了,他会不会不开心?
只能说苗安和莫肃那是心有灵犀不点都通,就算莫肃不开口,他也不会承认轮椅是自己的点子,自己那是个多么低调的人啊,勤勤恳恳,老老实实,怎么能如此炫耀呢对不对?咳,说正经的,其实苗安想的跟莫肃差不多,就是不想树大招风惹人怀疑,再说了,等自己的活字印刷一出场,免不了又是一场亮瞎人眼的轰动事件,反正轮椅这件事钱能到手就好了,名不名的,都是浮云。
不过,苗安摸了摸下巴,莫肃这反应如此可爱,自己要不要逗逗他?心动不如行动,下巴上的手直接捂到眼睛上,苗安一副心痛1999,咳,不对,心痛到无以复加的样子,实际上是从指缝里暗搓搓地观察莫肃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