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内部极为简洁雅致,里面还散发着一股竹子的清香,墙壁上还特意开了窗户接受阳光的沐浴。唐时将花盆放在有阳光照射的地方,来到窗前,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落在脸上的那种温柔与静谧。
赵缙站在他侧后处,沉默地望着他。橘红色的阳光将他白瓷般的脸镀上了一层红晕,衬着近在咫尺的青竹,也不知是竹更青郁了,还是脸更瓷白了。
他的心顿时平静了下来,此时无声的静默却有着安抚人心的独特魔力,多年来沉淀下来的黑沉污垢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洗涤而空,赵缙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安定。
唐时突然转过身来,黑白分明的眼睛凝视着他,“赵缙,谢谢你,这的确是个好地方。”
赵缙回过神来,摇头失笑,“唐时,不用跟我道谢,我这也是为了花朵们。”他刚说完,就潜意识里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有没察觉出来时哪里出了错。
果然,唐时的面色淡了下来,不过接着他又笑了起来,眉目依恋地瞅着那几盆花,“看来,你们都是有福气的。”
这样的唐时也只有在花儿们的面前才会表现出来,赵缙突然就有些嫌弃那些花了,还没开花呢,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他素来内敛惯了,面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但却想通过其他方式来转移唐时的注意力。
“唐时,我过段时间就要离开了。”他目光落在唐时的脸上,仿佛是期待着发现什么似的。
唐时笑了笑,“一帆风顺。”
除了敷衍,什么都没有。
赵缙从来没有这般莫名其妙地纠结过,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干嘛,见到唐时喜爱这个屋子,他会觉得欣慰,可见到唐时对这几盆丑丑的花芽露出那样喜爱的神色,他又觉得闷堵极了。
不会是得了什么疯癫之症吧?刚才自己还特意引唐时生气,将自己的脸凑过去给他打,这简直完全不像自己了。
一腔心思完全围着一个人打转,被一个人左右牵引,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有些慌,却还有些止不住的喜意。
陌生得令人心动。
“唐时,你就不好奇我要去哪里?”他这纯属没话找话说。
唐时摇了摇头,走出竹屋,开始搬动剩下的花盆,只留给赵缙一个平淡冷漠的背影。
洪钟几人站着没敢动,就看着唐时一个人将花盆搬完,而他们的主子却一直待在屋子里,没出来过。
直到唐时离开,屋子里都没有任何动静。周询跟洪钟咬耳朵:“洪兄,要不你去看看。”
洪钟毕竟跟赵缙的时间最长,他多多少少能看出来点猫腻,但涉及自家公子,他也不敢胡乱猜测。
“公子?”他上了台阶,没进屋去,只站在屋外问道。
屋内传来一道略显茫然与疲惫的声音:“你们先回去吧,我再待一会儿。”
洪钟心中叹了一口气,这几日公子经常出神,也不知道在思量着什么。
“公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即便赵缙让他们先回去,洪钟也不会立马就离开,他毕竟还算是赵缙的护卫。
屋内沉默了一会儿,方传出一声轻叹,“罢了,你先进来吧。”
洪钟依言进了屋子,就见自家公子靠在窗户上,眼睛盯着那几盆花。
“老洪,你说,我为何要嫉妒这几盆花?”
洪钟:??????
赵缙又问:“人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生出嫉妒之心?”
洪钟这个知道,他立马就举出了好几个例子:“比如说,公子您身份贵重,一些比您低一点儿的就会嫉妒您;再比如说,公子您相貌堂堂,京都的姑娘们都喜爱您,那些贵公子们就嫉妒您;还比如说,您功夫厉害,那些与您比武输了的也会嫉妒您!”
赵缙眯了眯眼,“这花芽身份高贵?长得好看?武功深不可测?”
洪钟立马继续说道:“公子,还有啊,您这几年见过那么多的秘辛,也知道那些官员后宅里边儿的事,那些女子争风吃醋什么的太常见了,就说您以后娶了媳妇儿,再纳了妾侍,她们指不定也要嫉妒来嫉妒去呢。”
赵缙哼了一声,“她们也不过是为了更高的地位罢了,说到底还是争名夺利。”
洪钟挠挠头,憨憨一笑,“也不乏有些女子是真心爱慕她们的丈夫。”
“爱慕?”赵缙茫然,“既然爱慕对方,那又为何伤害对方喜欢的人?”
洪钟狠了狠心,冒着被公子责骂的风险,指着花芽,小心翼翼问道:“那公子方才有没有那么一瞬间,对它们起了杀心呢?”
赵缙霍然向他看去。
第54章 家破
这边竹屋内发生的事情唐时完全不知道, 他一个人回了家, 吃完饭就躺倒在炕上。
唐颂趴在他身边,双手托腮瞅着他,“小叔, 你是不是不开心?”
唐时伸手拍了拍他的小脑袋, “早点睡觉。”
“可是我还不困。”他双手抱着唐时的一个胳臂, 将脑袋枕在唐时的上臂上, “小叔,你为什么不开心?”
唐时心里叹了一口气, 有这么明显么?连小颂都看出来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在不开心,他只是, 有些意兴阑珊而已。
“小叔没有不开心,早点睡吧。”他说着就翻过身去,背对着唐颂装作睡觉的样子。
唐颂见状也就没有再闹他了。
唐时这边渐渐睡了, 隔壁的赵缙却坐在书房里蹙眉沉思。今日洪钟的话于他而言简直不啻于晴天霹雳,却又醍醐灌顶, 令他原本繁复错杂的思绪瞬间就清晰明了。
他原是不懂, 可如今却懂了。但, 懂了又如何呢?
先不论他喜欢上一个少年能不能为世所容, 其实最重要的是唐时是不可能喜欢上自己的,他喜欢的是阿续。
平生第一次心动却要以根本无法开始作为结局,赵缙低首看着纸上的“时”字,不禁苦笑一声。
既已心动,又如何能轻易放下?
想到那个人, 心头就会涌上满满的喜悦,想到那个人,他会不自觉的流露出笑容,想到那个人,他就止不住地觉得时间过得太慢,想要黑夜快点过去,第二天见到他。
故而,他才会心乱,才会不知所措,才会不知缘由地想要对他好。
赵缙,你似乎真的完了。
第二天下午,唐时带了些蔷薇种子又去了后山的竹屋旁,他将这些种子播撒在栅栏旁边,接着又打算去瞅瞅他的花儿们。
早上他起得早,先来了后山将花盆搬了出来接受阳光的洗礼,可现在一看,这些花盆却已经被挪动了位置,并没有因为太阳方向的变动而失去了阳光的照射。而且,他观察了下花盆里土壤的湿度,发现如果仅仅是他早上浇的那点水不可能保持到现在。
是有人来过了?他的脑海中闪现出了赵缙的面容,紧接着就失笑地摇摇头,怎么又想到他了?
莫非是小雅?可方才教字儿的时候小雅也没有跟自己提过啊。
他将花安置好,便下了山回了家,一回到家却发现唐家气氛有些不对劲儿。
高氏和方氏正带着三个孩子等在院子中,见到唐时,方氏立刻神色焦急道:“他小叔,刚才李家村来信,说是李远将小姑给捅了!阿爹阿娘都都去了呢!”
唐时顿了顿,“伤势如何?”
方氏摇摇头,“我们也不知道哇。”
唐时点点头,“你们先在家等着,我也过去一趟。”他唤来五只狗,让它们看守院子,便离开了唐家村。
一路上他都在想,李远将唐月捅了的事情怎么看怎么透露着一种诡异。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李远不蠢,他如今成这样,即便再恨唐家人也不会轻易伤害唐月。之前他对唐月做的混事不过是因为自卑反而更想证明自己的魅力,他不惜自戴绿帽在众目睽睽之下故意毁唐月清白也不过是为了困住唐月,因为如此一来,唐月就会在和离一事上投鼠忌器。可以说,他摸准了唐月的心思。
所以这一次,不是唐月做了极其过分的事情,就是事情有诡,李远不可能轻易毁掉自己将来的依靠。
到达李家村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可李家村却热闹得紧。村民们俱围在李远家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瞅,但因衙役在此,他们也不敢乱来。
衙役认得唐时,见他过来,俱向他拱了拱手,唐时也一一回礼,接着问向领头的,“这位大哥,不知能否与我说说具体的情形?”
他需要一个客观的描述,如果直接问唐家人,他们现在情绪不稳,可能也表达不清晰。
那衙役知晓唐时和唐月的关系,便同他说了起来。
原来今日唐月去镇上置办些家用,回家之后却发现李远又跟他的姘头胡搞了起来,于是她将姘头赶跑之后就开始跟李远大吵大闹,旁边屋子里的人都听到了,唐月说要和离,李远不准,可即便不准唐月也可以去衙门进行诉请,她边说着边往门外跑,但谁料还没踏出屋子,李远就从她背后用一把剪刀刺入了她的背部。
而这时候,唐月被刺得扑倒在地,正好跌出了门外,叫几个过路的村民瞧见了,于是找大夫的找大夫,报官的报官,这么多人见证,李远想跑也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