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六如今在何处?”陈渐归问道。
罗稹答道:“已经在公堂之外了。”
陈渐归颔首,让衙役将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公堂外的马六带上来。
马六形容极其狼狈,身上还散发出一种难闻的怪味儿,徐承明蹙了蹙眉,不满地瞪了一眼罗稹。
李远眸中微微露出一丝震惊,但他还知道收敛,努力让自己没有变色。
陈渐归一拍惊堂木,沉肃问道:“堂下何人?”
马六猛地跪下,磕头回道:“小人马六,拜见大人。”
陈渐归见他身上污迹斑斑,形容萎靡,想必是在逃跑时弄成这般模样。
“马六,你可认得你身边的这五人?”
马六瑟缩地抬起头,看了看唐时几人,然后点了点头,“大人,小的认得的。”
陈渐归问了他唐时几人的姓名,他一一作答准确,陈渐归又问:“关于拐卖唐时一案,你可认罪?”
马六伏地颤抖,“小人认罪。”
陈渐归心想,这卫指挥司的手段果然了得,竟然这么轻易就认罪了。
“那你为何要拐卖唐时?”
马六微微抬起上半身,瞅了一眼站在那里的李远,接着回答道:“回禀大人,是小人鬼迷心窍,不该贪图钱财,听了李秀才的话!”
唐时垂眸看向地上的“马六”,心想与徐承明合作果然不错,这卫指挥司当真是是人才济济。
李远面上浮现怒色,“大人,他血口喷人!”他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淡定,他不明白为何一个已经死掉的人会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莫非那人是骗了他的钱而没有办事?
陈渐归止了他的话,“本官自会给你争辩的机会,可不是现在。”他又问马六,“你指控李远,可有证据?”
马六突然恨恨地看向李远,“李远,没想到你竟然这般狠毒!不仅是想要拐卖自己的小舅子,还想要雇人杀了我!要不是我命大,恐怕已经去见阎王了!”
李远气得面红耳赤,“你胡扯什么?你莫要诬赖我!”
马六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李远,若不是你想杀了我,我又何必供出你呢?”他似乎是在欣赏李远脸上的青白之色,“你恐怕想不到吧?我还留了一手。”
李远心中更加不安,留了一手?什么意思?
马六从自己脏乱的怀里掏出了一块被粗布包裹的东西,“大人,这就是证据。”
立刻就有衙役将他手中的东西呈上去。
陈渐归看了一眼,疑惑问道:“这香囊是何意?”
马六回答:“大人,这是李远与小人商议那日,小人从他身上偷过来的信物……”
“你胡说八道!”李远因为太过害怕,他的思维已经开始混乱了,“我那日根本就没带这个香……”说到这里,他像是被人扼住脖子似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低下头看去,只见马六正朝着自己笑。
第33章 问审
公堂上的人,包括公堂外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到李远身上。
李远整个人都已经懵掉了,他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他完了。
陈渐归内心是极其失望的,他之前一直将李远看做是可以培养的后辈,但没想到他能做出这般下作之事!真是圣贤书都白念了!
“李远,你还是从实招来吧。”陈渐归低沉下嗓音,李远都自己说了出来,即便他没有说出全部,但方才那句未尽之言,足以表明他曾与马六接头过,并且他的面色已经暴露出了他的恐惧。
“大人,晚生想说的是,这香囊的确是晚生的,只是晚生已有一段时间没有佩戴过了。”李远故作镇定地辩解,但仔细看还是能发现他的手在抖。
陈渐归没应他,直接吩咐道:“来人,传唤李唐氏。”
唐时清晰地感受到李远呼吸的频率以及心跳声变得不一样的,他在忐忑、在恐惧。
很快,唐月就一脸茫然与紧张地被衙役带上了公堂,“民妇李唐氏拜见大人。”
在唐月到来之前,陈渐归已经询问了李远他当日所穿衣物。
现在唐月至公堂之上,陈渐归一拍惊堂木,便直接问道:“李唐氏,本官问你,李远两日前所穿衣物是否是白色?腰间所佩香囊是否是蓝色云纹的那一个?”
唐月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只好将目光投至李远身上,妄图得到李远的提示。
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李远也没有办法给予她多么明显的暗示,只好将一根手指头稍稍伸出衣袖,微微地摇了摇,可奈何,唐月根本就没有看见,她的目光完全投注在李远的脸上。
“李唐氏!”陈渐归见她不回答,又拍了一下惊堂木,唐月吓得抖了一下,“回答本官的问题,是或不是?”
唐月惊恐交加,心乱如麻,她心中想着,既然知县大人这么问了,那一定是方才夫君这般说的,夫君这般说一定是有他的用意,想到这里,她豁然开朗,于是回答道:“大人,是的。”
公堂之外的围观人群轰然炸开了,彼此议论不止,用奇异的目光看着堂上的唐月和李远。
李远垂首下来,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他袖中双拳紧握,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憎恶着唐家人,唐时恶毒,唐月简直是蠢笨不堪!
唐月此时也已经感觉到了氛围的不对劲,她可怜兮兮地、忐忑不安地瞅着李远,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至于她为何不看唐时,那是因为她根本没认出来!
陈渐归让堂下肃静,他面容极为沉肃,凛冽的目光仿佛能看透唐月的内心,“李唐氏,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是或不是?”
唐月心神完全乱了,她不假思索便连连摇头,“大人,民妇方才记错了,不是!夫君不是这样穿的!”
人群再一次炸锅。
唐时淡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在那里垂死挣扎。
李远闭上了眼睛,他的面容逐渐扭曲起来,紧握在袖中的手指甲已经深深嵌入了掌心之中,唐时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果然,下一秒,李远突然暴起,一下子揪住唐月的头发,面容扭曲道:“你们唐家生来就是讨债的!你是这样!唐时也是这样!我李远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碰上你们这一家!唐月,我完了,我完了,你知不知道?对!就是你害的!你!还有你!”他指着唐时的鼻子,“唐时!我李远这辈子跟你没完!”
唐时沉默地瞅着他,心中却道:你这辈子都完了,还怎么跟我没完?
陈渐归见他发疯的完全失了文人风度的模样,心中极为愤怒和失望,“李远!”
李远仿佛突然就被暂停了般,整个人都不动了,他看着陈渐归,过了好一会儿,猛地跪倒在地,痛声道:“大人!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了!大人……”他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陈渐归沉声问道:“李远,对于拐卖唐时一案,你可认罪?”
李远还能怎么办?他先是被没死的“马六”吓住了,紧接着又被那个香囊差点诈了出来,本来想着能不能糊弄过去,可是唐月这个蠢笨的女人竟然直接就戳穿了他的谎言!
其实,陈渐归问唐月的那一段话半真半假,一个是李远自己说的,一个是他自己根据平日在李远身上所见到的香囊随便说了一个,不论唐月如何回答都会与李远所说的不符,而这种不符,恰恰就能够证明李远是在说谎。
这就是一个陷阱,一个唐月不得不跳的陷阱。
李远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挽回了,他只好开始打起了悲情牌。
但是陈渐归丝毫不为所动,他用失望的眼神看着李远,“李远,读圣贤书可不仅仅是为了考取功名,更多的是要执圣贤之言,行圣贤之事。你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有辱圣贤。”
李远绝望着一张脸,呆愣地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最后,陈渐归判了案子,他要向上头呈报,革除李远的秀才功名,并且终生不得再次参加科考,同时,还将罚其杖刑八十。
至于丁发三人,俱杖刑三十。待言及“马六”之时,罗稹忽然就说道:“陈大人,马六此人还涉及其他重要案件,属卫指挥司的管辖范畴,还请陈大人能够将其交给卫指挥司进行处理。”
陈渐归明白,卫指挥司抓人向来不讲证据,极其霸道与跋扈,罗稹能跟自己说一声都算客气的了,他又怎么可能阻拦得了卫指挥司的人办事?
唐月听到对李远的判决后,整个人都傻掉了,她甚至有一种身在噩梦中的感觉,这怎么可能呢?怎么眨眼间,夫君就被革了功名呢?还要杖刑八十?这八十板子打下去,正常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李远本来身体底子就差,这样一来,焉能活命?
她不禁伏地痛哭起来,也不知是哭李远的命运,还是哭自己的命运。
事情到此为止,唐时也没那个观看李远被打的心思,便出了公堂。
徐承明见状,也跟着一起出去了,罗稹则拎着“马六”走在他们身后。
唐时一出公堂就被唐家大大小小包围了,袁镛本来是想要安慰一下自家小弟子的,然而,他完全腾不开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