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死了反而更好,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才是真真危险,庄轻鸿狠心的闭了眼睛,他还记得庄非跟他说的,不愿入了贱籍,才为他出生入死,但他、他们身份卑微,他没有能力保他的。
晋王已经在怀疑他了。
可笑,他以为就算没有接受晋王的示好,这么长时间的交往,也足够他们有那么一点点的友谊,然而他错了,上位者,永远自以为是。
我保全不了你。所以,庄非,现在就死了,好不好?
“公子,公子……”沙哑的不像话的声音打断了庄轻鸿的思考,庄轻鸿诧异的看向庄非,却发现庄非是烧的,已经开始说胡话。
“庄非没有背叛你,没有勾引晋王殿下。”庄非紧闭的眼睛里漫出泪水来,神色极度痛苦,就像迷路的小孩一样,“庄非也没有奢想柳大人,庄非只想呆在公子身边……”
为什么?已经神志不清,还说这种话?难道仅仅是最初的收留,两三月的宽和相待,就让这人死心塌地了?人心,哪里有这么容易满足的?可是,这种时候,不可能是在说谎,庄轻鸿被蛊惑一般,尽管知道得不到回答,情不自禁俯身,凑在庄非耳畔,“为什么?”
“公子,公子……”庄轻鸿果然没有得到回答,只有一声又一声的呼声在耳边响起,庄非身上不正常的温度,却让庄轻鸿沉迷,不愿意离开,庄非庄非,这是你最后温度了,很快,就会变得和娘亲和芝姨一样冰凉了吧。
“公子。”庄非的每一句话,庄轻鸿都会应声,这是他最后的残忍的仁慈。
“庄非……爱你。”庄轻鸿习惯性的应了一声,霎时浑身巨震,猛地抬起头来,庄非已经陷入高烧昏迷,脸上痛苦的神色太过明显,让庄轻鸿想忽视都无法,拳头松松紧紧几次,再也狠不下心,亲自差人去请信任的大夫务必快些赶来,颓然坐在床边,心里涩涩的说不出话来。
爱?长风楼里面是不允许有这样的感情出现,所以他从来不曾深入去思考,庄非究竟为何对他如此忠心尽力。
难怪他在警告庄非不许奢想柳新的时候,庄非是那样低迷,这是一份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情,也没办法表达,定是日日折磨着庄非。
王爷每次来,庄非都会避开,不是因为怕被迁怒发作,而是不想看他和王爷“琴瑟和鸣”?……王爷轻薄庄非时,他该有多害怕,有该有多隐忍,怕连累他不得不忍;他对他嘲讽冷笑的时候,庄非又该多伤心……
没被自己原谅,就这样死去的话……庄非,死不瞑目吧。
自己……又做错事情了。
大夫很快就赶来了,看了庄非的情况,脸上非常凝重,一项一项吩咐下去,在庄轻鸿的压力下,没有敢偷奸耍滑的,大夫留了庄轻鸿和自己一个徒弟,给庄非针灸。
给庄非施完针,灌下药,天色已经黑的滴墨,鹅毛大雪飘飘而下,送走大夫,庄轻鸿看着还轻微烧着的庄非,遣走奴仆,关上了门,从心底露出一个微笑,庄非,既然你已经选择好了,那么无论之后发生了什么,就算是陪着我死,你再也没有躲避的机会。
庄轻鸿看着燃烧的通红的炭火,心想也许他很早就注意到了庄非……否则为何会不快?仅仅是下人不规矩,他不会不悦。上次的小侍,那是确确实实爬了祁景的床,他仅仅只是装作生气,他看到庄非和柳新在一起会不快,今天更是有一瞬间怒火烧心,还有一种被背叛感。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们这样处境艰难,就算相爱又能怎么办?
晋王不是善茬,更是身处高位,恐怕就算收了自己,再收下庄非,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吧?他们没有反抗的余地。
虚与委蛇又能支撑到几时?他需要更加小心,还要稳住晋王。
庄非,如果我说喜欢上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归宿呢?我终究会对不起你。庄轻鸿闭上眼睛,感觉有一瞬的疲惫,罢了,尽可能……
第8章 望卑微
庄非醒来的时候,模糊看到床边有一个人影,用力眨眨眼睛,看清那是庄轻鸿之后顿时松了一口气——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庄非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庄轻鸿原闭着眼睛假寐,听见动静立刻睁开眼睛,看着庄非强打精神请罪,心里十分不好受,做出一副尚在生气之中的冷淡,“庄非,你可知错?”
张张嘴,庄非发现他什么都说不出口,说自己没错吗?可是那样的场景是庄轻鸿亲眼看见的……捉贼拿赃抓奸成双,他能说是祁景强迫他?这样让公子的颜面往哪里放?庄轻鸿心中有气,这是必然。庄非闭上了嘴,无声磕下头去。
该死的祁景!
若不是祁景,他如何会落到如今这样被动的场面!祁景!尚且没有爱上公子,占有欲便已经开始作祟,难怪之后无论庄轻鸿身份境况怎么变化,身边伺候的都是脸上褶子像饺子的老仆。
庄非的拳,紧紧的握在一处,指尖在手心留下深深的刻痕。
不,就算埋怨也不能改变什么?重要的是,庄轻鸿没有直接让人把他扔走,定是知道事情的真相,如此做法也是在自欺欺人!有办法,一定有办法,可以继续留在庄轻鸿身边,失去小侍这个身份,他还有什么途径可以完成任务?
他决不能止步于此!
“庄非知错,只求公子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庄非说不下去,他是尽心伺候庄轻鸿,可是不是家生子之类的与主子感情深厚,甚至他只伺候庄轻鸿两三个月,庄轻鸿连依赖他都说不上,有什么情分可依。
“公子,”庄非磕起头来,额头每次都重重的落在地上,很快便青紫一片,“公子,晋王殿下龙章凤姿,庄非是一时鬼迷心窍,庄非再也不敢了,求公子留下庄非,庄非愿意受任何惩罚,求公子留下庄非……”
除了替祁景兜着他还有什么办法,话说的不好,祁景一个手指头就能摁死他。
为了我,什么委屈都愿意承受吗?庄轻鸿听着庄非口中替祁景辨白的话,心中再叹一次——庄非,你果然很聪明。真正的爱情是永远无法宣之于口的禁忌,为了种种,还要声称自己被祁景迷倒……
而他,也不得不配合着庄非,将这一切演给所有想看不想看的人。
而这一切,不过是出于某个人多余的疑心。
庄轻鸿此刻,对祁景的反感尤其强烈——不过是庄相的死,这位王爷也分了一杯羹罢了,果然印证那句话,道貌岸然的人最敏感。
他是在查找证据,可也知道什么人可以动,什么人沾都不能沾,他不是真的为庄相平反,只是想摆脱此刻无力的挣扎,出廉入仕。
只想让自己过上不必仰仗他人鼻息,处处都被逼迫,连生命都掌控在小人手里的命运而已。但祁景,就已经多疑到这种地步,生怕自己在他名声之上抹黑一把。
这就是王族,贵族,虚伪的无可救药。
庄非头上渗出血来,庄轻鸿的面上也终于出现一抹心软,正欲开口,门扉之处传来一声咳嗽,祁景略有些尴尬的声音响起,却是在给庄轻鸿赔罪,“轻鸿,此事也怪本王不好……”
变相的承认了庄非所说,意思就是意乱情迷,纯属意外。
庄轻鸿沉吟,祁景看着还在磕头的庄非,几分佯怒道,“你这奴才,这般不懂事,轻鸿尚未痊愈,见不得血,你还磕的破了皮,存心让轻鸿不好是不是?还是想抹黑轻鸿狠毒,连个小侍都想方设法折磨?”
“王爷……所言,甚是。”庄非不再磕头,只将额头贴在地面,双肩微微颤抖着,声音之中有些哽咽,庄非应道,“奴受教。”
混合着破败的嗓音,似乎用钝刀子划在心上的感觉,直叫在场三人,没一个心里好受,恨不得拉庄非起来抱在怀里好好安慰,可偏偏,谁也不能做。
庄轻鸿听了祁景的话,慢慢抬起头来,缓缓道,“既如此,你……你便去教坊做下人吧,那嬷嬷与你有交情,也算全了你我的主仆之谊。”
柳新立于门口,听到此处蠢蠢欲动,教坊那是什么地方?是花街最为残忍的地方,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黑暗之地,花街表面繁华,内里的腐烂全在教坊,庄非若是去了,跟死了,也没什么分别了。
他不能让庄非落入那虎狼之地。柳新想要说话,可想到树林之中祁景的眼神、冷冷的话语,愣是将要出口的话吞了下去。
这两天王爷无意识的关注这这边,不会让事态发展到那个地步的。
庄非膝盖一软,庄轻鸿当真冷漠,在祁景来了之后更是绝情,这样的人,就算最后他为他死了,真的能让他感念,能够死的有意义吗?
祁景的脸色随着庄轻鸿的决定有点难看了,他走进庄轻鸿两步,伸出手搂住了庄轻鸿的肩,“轻鸿还是不信吗?好,你且看着,将这小侍放在你身边,看本王还会不会多看他一眼?”
祁景一边说着写贬低庄非的话,什么米粒之光蒲柳拙姿,哄着庄轻鸿离开了庄非的屋子,手在身后做了一个动作,柳新心头既庆幸又苦涩,在两人离开之后,将伏在地上的庄非扶了起来,安置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