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特别。”庄轻鸿点了点头,也没叫起庄非,抿了一口茶才道,“你既也说服侍本公子,可知道从今日起你是谁的奴?”既然开始便交了底细,那自己也给点反应吧,让他好有机会表表衷心。
“是,庄非定当事事以公子为先,尽心侍奉公子。庄非是公子的奴。”庄非再次叩首。
“这小奴倒是拎的清,”晋王突然开口,“倒也与你有缘。”这是对庄轻鸿说的,末了看向庄非,“你抬起头给本王瞧瞧。”
庄非应喏,按照晋王所说,抬起了头来,却是正对着庄轻鸿的方向,一眼也没往旁边看,低垂着眼睛显得十分听话。
晋王爷看了一眼便失去了兴趣,长相很不错,五官精致皮肤白皙,但有轻鸿在,也算不上绝色了。庄轻鸿也看了一眼,他记得那小奴长相平凡,不会是这个清丽的人。
“倒是规矩,你下去吧。”晋王打发了庄非。
庄非行过了礼,退了出去,心中肯定庄轻鸿记忆之中有庄非这么个人,印象肯定不深,也没有认出他来。不过庄非已经很满意了,这件事有可操作性,利用价值有,取得成果的大小还要看揭开的时机。
目前,只有一样任务。
庄轻鸿是否真的信任他不重要,他并没有能力去帮庄轻鸿搞证据,他现在要得到的,是庄轻鸿的任用。
第4章 望卑微
忘忧地,是大周王朝最大的花街,也是唯一合法的青楼柳馆,整一条花街占地三百多亩,繁华无比,形成独特的风景。
但整个花街的风气并不是淫乱不堪的,只有最下等的妓院才会只做肉体交易,便不配称为风月场所。忘忧地,便是白天也是来得的,品茶煮酒,下棋论剑,赏花作画……风流雅致。
花街之中又以三座楼最为著名,其中两所是青楼——倾心柔水阁和温情碧溪楼,其中才情容貌出众的女子无数,三楼中唯一的南风楚馆,英月长风楼也是天下闻名。要论起来,英月长风楼比其他两座青楼更加高档,隐隐有成为龙头老大的迹象,因为比起女子来,男子的眼界更加高远,胸怀更宽广,培养起来之后比女子口碑好得多,更不会纠纠缠缠,也不会有怀孕极其关联的一切后顾之忧。且女子一多,脂粉气息变浓厚,显得庸俗。男男之风虽然被广泛接受,但多数人还是喜欢与女子一度春风,故其他两家也是奋力追赶、不遗余力,都将成为第一楼视为目标。
三楼都是等级森严,无论是接客的小倌/姑娘或者是伺候的仆从都是有品级的,品级越高,享受的特权越大。
因为品级不同,伺候的人数、排场也有不同。
庄轻鸿并不是小倌,所以尽管地位超然,也不能用很多人去伺候他,身边只能有一位小侍,跑腿的无阶奴仆倒是有无数,招手即来。
小侍虽然是叫这样的名字,却是一等,除了庄轻鸿,就只有花魁身边配备三位小侍,其他小倌包括头牌红倌都不配用小侍等级的下人。
庄非能在一开始就获得小侍的位置,还是长风楼给庄轻鸿方便,做的人情罢了。
小侍要做的事情,其实跟贴身小厮大丫头也是差不多的,负责的是饮食起居出行等等一切的一切,跑腿费力的事情自有没有等级的奴仆一大把,不必小侍动手,故小侍做的都是些微小而需要费心思的事情,并不怎么需要力气,比起庄非以前的事情轻松很多。
不过也真是因为庄轻鸿不是小倌,所以他有且仅有一位仆从,像小倌一样二等小婢、三等小从一堆的排场,是没有的。
这样正好,有个什么情况庄轻鸿便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用他了。
庄非起的很早,起来之后收拾自己,按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去庄轻鸿的卧室敲了门,轻声问道,“公子,可醒了?”
里面应了一声,庄非便推门进去,轻手轻脚的将洗漱用品放在外间,又回身关了门,再身绕过屏风到达里间,庄轻鸿已经起了身,庄非脸色正常,步伐不显匆忙却快速的走到了庄轻鸿床前,态度再自然不过,“庄非伺候公子着衣。”
庄轻鸿拒绝,庄非也没坚持,做事情,他从来不缺的就是耐心,在不会流动的黑暗里,已经把他锻炼,也许说折磨更加合适吧——他什么都能够承受,因为他没有别的选项。
服侍着庄轻鸿净面漱口,庄非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妥帖,看见庄轻鸿坐在了梳妆镜之前,方才进前,征询庄轻鸿的意见,“庄非为公子束发。”
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却也不会恼怒,庄轻鸿看了一眼庄非,不好再拒绝,“用白玉簪束上就好。”
庄非暗暗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替庄轻鸿束发,总算没有再拒绝他了,男子束发,虽不似女子那般繁琐,但发型还是不少的,庄非都不会梳,只能将庄轻鸿如绸缎般的头发用发带全部束起,然后拿着白玉簪颇,有些愣神了——这该怎么簪?
庄轻鸿见此,不由有些失笑,从庄非手里抽出白玉簪,看着铜镜在发上比划了一下,摇了摇头之后放下。
糟糕!他竟然忽视了如此重要的事情!
“庄非”死的时候没过弱冠,而且之前是低等奴仆,只会这样简单的扎发,后来做了小倌,也有奴婢伺候。所以庄非根本不会束发。
“!”庄非回过神来,也不敢看庄轻鸿的神色,竭力保持平静,从容的跪下,“公子恕罪,庄非,不会束发。”可忐忑的神色还有有一丝泄露出去,再怎么沉稳,十五岁的奴籍,初来花街,心有惶惶才是正常。
看着庄非低垂的头,露出的一段洁白的颈脖,庄轻鸿心中一动,反正有一个小侍是不能避免的事情,不妨留个自己看着顺眼的。红丽反正是不会全然信任他的,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探一探,将这小侍牢牢抓在自己手心,定叫他翻不出浪来。
这么一想,庄轻鸿也不说话,直叫跪在地上的人好好煎熬一番,直到觉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道,“哦?你原是在哪里伺候的?怎的连束发这般简单的差事都做不好?”
“庄非是新进的奴,在旧主处规矩虽然森严,但庄非做的是粗活,不曾为主子束发。”
“既然如此,你为何主动提起?”庄轻鸿并不打算轻轻揭过,对庄非又满意两分,庄非被遣到他这里来,他自然要去问一问的。
当然,进入花街的奴才太多了,而且还有很多是拐子卖来的,要说知根知底也是不可能,不过也不必太过担心,在花街为奴婢的,没有机会再到别处讨生活了。这就是所谓的,“前尘往事,事事如烟,既入忘忧,风吹既散”。新买来的奴仆,比其他的奴仆简单干净的多,若是能收服,也可当做心腹来用。
“公子……”庄非看了庄轻鸿一眼,下定决心一般,“因为庄非不想被公子赶走,进了花街就没有回头路,庄非虽然愚笨,可也知道这花街,有的是方法让我等奴仆自甘入贱,庄非不想!”
庄非给庄轻鸿扣了一个头,“我在旧主家,因为……因为容色,被其他仆人排挤议论,被女主人厌弃轻嫌,被发卖到花街,庄非知道公子大名,只认公子可以保全庄非,庄非只想做公子的小侍,服侍公子左右。”
庄轻鸿眼神淡了下来,冷声道,“你想我庇护你,只要这样便为我出生入死,也可使得?你在同我谈条件?你可知你是奴,我是主,你为我死是理所当然。你没资格同我做交易。”
庄非伏在地上,“庄非没有此意。庄非的命是公子的,甘愿为公子鞍前马后,只是想在庄非这条贱命发挥作用、失去价值之前,活得,让自己更舒心一点。”
话说到此处,再没有可说的了。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在花街,说是遵守法律,可哪里有那么公正?身为奴仆,随时都会陷入困境,比如身患重病、得罪客人,都是自己没办法解决的事情,这个时候花楼再出面,不想受罪就自动将户籍入贱,一样被人糟蹋。甚至就算没有这样的事情,也能“制造”是不是?奴仆,没有说话权。花楼要做的,只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施恩与你,你依旧得感恩戴德的……轻贱自己。
是,等你做了接客的小倌,只要颜色好些,肯往上爬,过的生活会比奴仆好上很多,会有很多人花钱来与你一夜春宵,再往上说,迷恋你的人可能也会不少,可是这其中,谁又是真心爱你的?谁肯为了你,散尽家财赎你?谁又肯不畏人言,与花街之人长相厮守?
这是底层人的悲哀。
让自己尽可能活得更加舒适一点吗?跟他何其相似,又是多么的截然相反?庄轻鸿垂下眼睛,看着虽然伏身在地的庄非,心中浮现出一种复杂的情绪,这样一个人,他应该留在身边吗?有没有危险……这样的事情他已经不想思考,庄轻鸿勾起嘴角,他要把他留下。
如果,敢违背他今日所说的一丝一毫,他会亲手毁了他,让他生不如死。
“起来吧。”庄轻鸿不再看庄非,“今日穿着素淡,不用发簪也好,这样束发看着倒是精神很多。”
“谢公子。”庄非叩首起身,“公子不嫌弃庄非粗鄙,庄非却不敢得意。请公子前厅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