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班云不愧是医仙谷历年来最有能力的弟子之一,这一年,耗时将近六年的传说蛊虫,终于成功炼制出来。孩子在八岁生日的时候(班云捡回孩子那天作为孩子生日,聂思思的孩子在那一刻死去),班云为孩子种下蛊虫,孩子身体一天好过一天,越来越活泼,也越来越好看。
也在这年,孩子说想要叫少年为“哥哥”,少年自然无不应答,班云也乐见其成。孩子身体见好,学习的就更快,很快医术就颇有造诣,每每少年出诊回来,孩子都会与少年彻夜长谈,孩子对这些病症的见解,有时候连少年都觉得受到启发。
九岁,孩子身体已经很不错,不再走两步就累。身体稍好,孩子便表现出对外面的向往,孩子太单纯,就像谷中的溪水,清澈明白,少年看得出,班云也看得出,于是将孩子叫到身边,几个时辰过去,孩子出来有些失落,却一如既往,让人心疼的懂事。
从此之后,孩子更加用心在医术的学习上,钻研程度令人头皮发麻,后来班云和少年知晓的时候,都不得不震惊。班云放下一桩心事,加上孩子年龄渐长,稍微放开了些,除了带少年出诊特殊病例,也会出门游离。都知道谷中没有旁人,孩子即便懂得知识也无人可医,便将自己研制的东西,全部施加在自己身上,因为有蛊虫在,孩子自然无碍,等到少年和班云发现之时,孩子已经能在蛊虫作用之前,为自己解毒。
这是何等的天才与速度!
班云简直高兴坏了,恨不得……可很快,那种高兴就被惆怅掩盖,即便孩子如此出色又能如何,他一辈子都不能出谷!班云才发现这句话多么残忍,即便初衷是为了孩子好。把自己关在房中三天,班云终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要寻找能让孩子可以行走江湖的办法,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他明白,孩子有见识世界的权利,不应该在弹丸之地腐朽。
做出了决定,班云出门的时候就更多了。可即便如此,他却不能将自己的心思告诉孩子,怀着期待的等待更加残酷,他不知自己需要多长时间。告知医术已经相当出色,可以用医仙谷名号闯荡江湖的大弟子后,班云开始云游,四处寻找珍奇宝草,为小弟子可以享受人生做努力,当然,能攻克如此困难,班云自己也是跃跃欲试。
少年与孩子便一直相安无事,少年念着孩子,即便去闯荡江湖,每月也定要回谷一趟,带着热乎的糕点玩意,度过最为快乐的时光。直到孩子越来越粘人,让这些快乐之中掺了少许不耐和烦闷,终于在到孩子十三岁时,与孩子同寝时,孩子爬到少年身上,在少年,不,应该说是青年了。孩子爬在青年身上,趁青年不差,突然给了青年一个唇舌交互的吻,青年大惊失色,借口离开,心想是不是他的态度出了问题,孩子才会这样。
从此,青年开始有意远离孩子,保持一个合适的距离。
情况并没有改变,甚至一点点变坏,在孩子十四岁时,青年偶然夜间归来,孩子熟睡了,青年看见孩子的状态,双颊通红呼吸急促,心中甚至松了口气,心想这样孩子就不会再对他……结果他听见孩子低声呼了几声对他的称呼,而后在梦中释放出来。
这一刻青年彻底被沉入水底,他感受到了罪恶,连夜逃离了他的家。青年再也没法面对这样的境况,他没法彻底责怪孩子,不敢给孩子这方面东西他怕反而愈演愈烈,只能避而远之。
漠视,不知何时就成了习惯。再回去,还能看见孩子充满爱意的目光,而后再远远避走,直到有一天回去,突然发现,孩子不再那样粘人,连那明显的目光都收起来了。青年毫不在意,因为他找到了,找到了自己的真爱。
一阵凉风吹来,床上的人猛然撑起身,一摸双眼满脸泪水,干脆的埋头在双手之中,又一次痛哭失声——
郁郁,我的郁郁,我错了,我已经知道错了。别害怕,我一定,很快就来救你。
第272章 魂归处
“心有所慕,郁郁葱葱。你就叫慕郁罢。”长者一脸慈爱, 摸着孩子的头顶赐下名字, “寄望郁郁今后也要醉心医术, 力争上游。”
孩子双眼仿佛盛着星光, 开心的表情怎么也挡不住, 跪在长者的椅子前规规矩矩的磕头行礼,奶声奶气的回答, “徒儿谢师父赐名,定不辜负师父的教导。”那玉雪可爱的小孩从地上撑起身子, 回头看着一边少年露出大大的笑容, 将幸福传递给他。长者眼神悠长,也将目光放在了少年身上,少年为着孩子感到高兴,肩上却沉甸甸,跪了三天的膝盖隐隐作痛, 可心中却有着那样的信念, 哪怕受了师父责罚,却不后悔,看看小孩……啊, 不, 看看郁郁现在多开心啊。
从跪在地上回头那一笑,小孩稚嫩的笑脸一点点长大,眉眼长开越来越好看,笑容依旧能让阳光都逊色三分, 那脸上神色一点点变换,笑容渐渐变得勉强变得苦涩,掩饰不住的受伤,最后那灵动的双眼死气沉沉,脸上的表情全是防备与冷漠,那如墨黑发也一寸寸雪白,面目全非。
喘不过气来,心脏中传来的刺痛经久不息,耳边一遍又一遍回响着那决绝的话语,“你不是人,你是魔鬼,”“顾舟你记好,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我永远恨你!”,一字一字如同尖刀,从他的心中四散而去,搅的他血肉模糊,剥皮剔骨,就是这种感觉吗?顾舟在简陋的床上,将疼的抽搐的四肢蜷在一起,看着外面的一片漆黑眼中颓然留下泪来,这些痛楚,比得上当初郁郁吗?
死亡已经够可怕了,可他最好的郁郁,还要独孤的经历死亡——他的身边,甚至没有一个人,能够让他不那么害怕,明明该死的人是他。恐慌如同以往每一个夜晚,今夜也抓住了顾舟,从慕郁死后,每天晚上顾舟都做这样同一个梦,看着慕郁一点一滴的长大,看着慕郁如何从天真可爱,被逼的绝望断肠,一次一次从噩梦之中痛醒,手指都在疼痛之中颤抖,他就仿佛一个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济于事的旁观者,看着梦中的慕郁,一次一次的走向同样的道路。他一次次的质问自己,究竟为什么,为什么舍得?他怎么舍得!他简直该死!
而后被那巨大的恐慌感紧紧扼住咽喉,惊恐的在窒息之中醒来醒来,脸上麻木又凉凉的,摸上去就是一脸的泪。
惊醒的时间点总是不定的,可那些畏惧一点都不曾减少,顾舟再也不知安眠两字,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舍不得梦境之中的一切,能够再看郁郁一眼,哪怕郁郁对他全是怨憎都无所谓,每每闭上眼睛,就做这种让他痛的死过去的梦,可就如同饮鸩止渴,顾舟停不下来。
曾有数次,顾舟只差一命呜呼,不是没有想过引颈就戮一了百了,可终究还是选择苟延残喘——郁郁死不瞑目,他有什么资格下地狱?他要活着,无论如何也要救活郁郁,歪门邪道也好,魔物魔功也罢,他要救活他!
而如今,他终于能够回到那个地方。顾舟摸摸自己怀中,触到那小小锦囊之时,再次闭上眼睛,师父……不,班神医又第二次远走东瀛,正是机会所在,希望不会发生任何变故才好,哪怕有阴阳两生草,郁郁也没有那么多三年可以耗,他承担不起那些无数的万一。
——
定将谷,青峰镇,云来客栈。
大堂内熙熙攘攘坐了几桌人,喝着茶水等着小二上菜,小二肩上搭着抹布脚步轻快,手脚麻利的招呼又一位客人进店,那眼睛一瞥贼溜的打量,一身白衣做工精致,面容很是俊朗,靴下风尘,手中提着一把剑,剑鞘平凡无奇,剑柄光滑两眼,看来是为赶路的江湖人士,一般这样的人不缺银钱,小二弓着腰热情的招呼,“哟呵客官里面请!”
白衣男子进门的一瞬间,角落中带着斗笠的灰衣人便是一凝,等了这么久终于到了,总算不是白费功夫,灰衣人一口饮下口中的酒,直觉辣的火烧燎原,放下酒碗灰衣人一拉包裹站起身来,低声叫到,“小二,算账。”
“诶,来嘞!”小二将手中白衣男子点的酒菜放上桌,哈着腰到了灰衣人桌边,口中念念有词,放鞭炮似的将灰衣人的消费总结了一遍,而后笑道,“二两三钱银子,您的马儿在后院马厩里,也已经喂饱了料喝足了水,您过去牵就行。麻烦您到掌柜的那儿结账。”
灰衣人低声应了一下,从腰间摸出一块碎银抛给小二,小二一掂量分量多了,便听那灰衣人道,“不必找了。”
小二顿时眉开眼笑,跟着灰衣人送到门边,“客官您慢走,下次再来!”
谁料到那灰衣人还没走出门去,背后嗖的一声,空气被急速划破的嗡鸣,小二来不及反应,便见一只筷子已经牢牢的钉在门上,尾端还在微微颤抖,小二顿时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睁大了眼睛吓得满头大汗——这筷子偏一点点,可就要定进他的脑袋了啊!钉进门框况且两寸有余,打在他脑袋他还有活路不成?
心惊胆颤的回头,小二赫然见到刚刚接待的那白衣男子已经站了起来,眼神出奇的凌厉,杀气腾腾的锁定着他……身旁的灰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