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理解萧穆的意思了——
大抵是不愿意他看见自己犹豫挣扎的过程吧,陆锦想,在泥泞之中挣扎的样子实在太过狼狈,谁会愿意以这样的样子出现在爱人面前呢。不是不爱,不是不在乎,不是不够相信,只是……突然的甜蜜和苦涩交织,陆锦往椅子后背上一靠,丢掉了手中的钢笔。
那么,现在就全心全意的信任他。陆锦看着手心之中那个圆圆的疤痕,唇畔勾出了一抹温柔,将手心握在了胸口,压制住自己所有的相思。
那漆黑一片的世界之中似乎出现了一点遥远的光点,他把它称之为——未来。
——
从萧穆入院已经快要三个月,即便是理解了萧穆的心思,陆锦也觉得自己要被逼疯了,两个相爱的人,要被单方面分离,无疑最是让人抓心挠肺,在医院的时候,陆锦多次差点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想要跑到萧穆面前一诉衷肠,可是他不能。
于是陆锦只能工作,用忙碌填充自己的脑子,才能不用那么多时间去想萧穆,不能亲眼看着,哪怕得到的消息是萧穆一天天好转,却还是止不住的担心。
近三个月,其实早过了出院的时间,只是萧穆执意住着,也没人敢轰他走。
而上次袭击的事件也被陆锦查的水落石出,对方的确是蓄意报复,可鼓动那人的赫然是他的好父亲,还让那人一定要逮着萧穆下手——萧立岭听了萧雨诗的话,半夜用刀威胁,小巷子之中的黑手,萧雨诗说的煞有其事,还指天指地发誓,每天疯疯癫癫的念,认成功洗脑了萧立岭,萧立岭便心生一计,若让人袭击萧穆,萧穆定然反抗,以他疯子的个性,夺刀反杀算什么,大庭广众之下,陆锦想要保他也要废一番功夫,他就能趁机再入陆氏。
若是没成,也能给陆锦与萧穆两个不肖子制造麻烦,萧立岭也满足了,万一人计划成功,伤了其中的哪一个,他也能把握。想想也是,壮年时候被撸下来,萧立岭怎么甘心。陆锦想,有些人就是过不得好日子,想不得福,那么好的条件养老,萧立岭偏偏要……
寻了理由,陆锦将萧立岭送进了另外一所疗养院——他既然觉得萧穆有病,自己不如去治疗一下好了。好心的请了院长,陆锦细心交待了一下萧立岭的“病状”,严重的妄想症,正缝萧立岭被医护人员押进医院,见到陆锦哪还有不明白,当即大声叫骂,直呼陆锦是野种,自己早料到这一天,却没想到陆锦没有猪狗不如到如此程度,没成年就开始谋算他云云,激动不已的样子让在场众位对他有病一事信了几分,不管心中的想法吗,面上是信了,并表示会好好照顾萧立岭。
陆锦谢过之后离开,心中冷笑,他总算知晓萧立岭上辈子的作为是为什么了。看透之后他舒了一口气,对于自己是不是萧立岭的骨肉,陆锦没有多少好奇心,心中却依然有些疙瘩,他多年以来,没有半点不尊重萧立岭,怕是养狗都有感情了,然而他却能眼睁睁看着萧雨诗对他各种陷害,不为他辩解半句,也是让人心寒。
亲子鉴定书,陆锦虽没有看,却被鉴定医师剧透了一脸,算是彻底释怀,一旦一个人从心底认定了什么事情,哪怕有再多疑点,也懒得去验证吧。陆锦让人把鉴定书送给了萧立岭,并且加了另外一份鉴定——他情妇生的那个儿子,反而不是萧立岭的血脉,多么讽刺。
安逸的生活会让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刘娴姗与萧雨诗那边,陆锦也借机敲打了一番——这次的事件说是因祸得福,可谁愿意要这样的祸福,承担不起就只有从源头多加防范了。
这次的事情,背后还有些左大少的影子,只是他隐藏的很好,扫尾也相当漂亮,若不是那人在监狱之中突然被杀,陆锦还不会怀疑他,只是左大少,太过谨慎反而落下把柄。
陆锦跟左睿说过了这件事,对付左大少还要从长计议,不过陆锦觉得也差不多到时候了,左家老爷子将权柄移至左睿手上,已经让他开始心急,总会有机会让他们抓住机会的。不动声色的,陆锦开始针对他所知左大少手下一家白道公司,将那家公司逼的捉襟见肘。
忙碌起来的后果,便是三个月内,陆锦消瘦了些,深邃的眼眸显得更加深沉稳重,气势更加强了一些,陆氏员工也都绷着弦认真工作,老总如此拼,下面的人如何偷懒。陆锦皮完手头的文件,拿起一旁的咖啡喝了一口,边上的电话响起,陆锦随手接起,“喂?”
左手的咖啡杯落地,在地毯上弹了一下歪到一边,咖啡液染湿了一小片地毯,摔门的声响还在回响,办公室之中却已经失去了陆锦的身影。
垂在半空的电话之中还传出一个男声试探的问句,而后似乎与旁边的人交谈了两句,再后传出的是一声清冽的短笑,最后是被挂断的嘟嘟声。
——
心急如焚,行动如电。不足以形容现在陆锦的心情,他想起电话之中萧穆的主治医生的话,“萧先生让我今天为他装上义眼——”
之后的话他全然听不进去,就想着他必须要去,什么“我不叫你你不要来”都见鬼去吧,他现在立刻就要去到他的身边!一路驱车疾行,连电梯都懒得等,仿佛只有奔跑才能缓解他心中的急切,而奔跑的再剧烈,心中的急切似乎也半点都没有少,等陆锦到萧穆所在楼层之时,他的额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心脏急速的跳动,呼吸就要跟不上,眼前因为缺氧有些发黑发花,他撑着膝盖喘了口气,就站直了身子,到了这里,反而不敢跑动了,他一步一步,步子夸的那么大,到了萧穆病房之前。
房门没有关上。
萧穆站在中间,似乎清瘦了几分,肩膀很是瘦削,穿着白色T恤,普通的浅蓝色牛仔裤,头发有点长了,垂了几丝到脖子上,发丝被柔软的阳光照耀着,反射出柔和又温暖的感觉。
陆锦的脚步被定住了,喉头梗塞起来,连喘息都放轻了,小心翼翼,生怕惊了房间之中的人儿。
像是心有所感一般,萧穆转头,见了陆锦眯眼笑了笑,却又眼泪从他仅剩的左眼之中低落下来,右眼上的绷带早就拆了,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跟原来一样漂亮,装了义眼进去,也没有想象之中的凹陷。
还是那么漂亮。
还是那么漂亮。
陆锦止不住的心酸,大步向前走过去,萧穆也转过身,张开双臂狠狠扑到了陆锦怀中,将脸埋在陆锦的颈窝,声音轻轻的,像是初夏的风一般,带着一点点令人心旷神怡凉意。
“陆锦,坚强……真的好痛。”有滚烫的泪水从他的脖子划过,没入他的身体,滴在了陆锦的心上,让他的心一阵瑟缩,他感受到萧穆将他抱的更加紧密,箍他的腰都有些疼了,“陆锦,陆锦,对不起。”
“让你等了这么久,对不起……”笨蛋,笨蛋,我是自愿的,我愿意等你啊,陆锦鼻头发酸。
“让你这么伤心,孤独的守候着我,对不起……”笨蛋,守候着你,是我唯一的归宿,我不伤心,我高兴着呢,陆锦眼眶红了,有泪意涌现。
“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么多,一直这么任性,对不起……”笨蛋,你承受的也足够多了,别哭啊,别哭啊,陆锦的心中像是塞进了热棉花,堵得他呼吸困难。
一声声的对不起,滚烫的眼泪,让陆锦的心都要碎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回来了。”萧穆闭上眼睛,任泪水肆意,“我看到的世界是不完整的世界,为什么到现在才明白呢,为什么一直以来都不明白呢……”
陆锦双手一颤,声音都在发抖,将萧穆的头捧着亲吻,“没关系,没关系穆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的守候总算是有报酬的。陆锦的吻落在萧穆额头、鼻梁、脸颊、唇畔,最后停留在萧穆装了义眼的右眼处,大滴的泪水也终于滴在了萧穆的脸上。
医生看着房间之中令人辛酸的一幕,无声息的关上了门,并遣走了前来收拾房间的护士,现在的时间,就留给这两个人吧。
第199章 愿魔障
两人相拥着,汲取着对方的体温,熨帖着那滚烫心房上的点点心伤,不知时间流淌。
直到身体因为保持一个姿势有些僵硬的时候,两人才反应过来,萧穆噗的一声笑出来,眼角泪光闪烁,原来拥抱着一个人,是这样温暖,可是这样的感觉,他遗忘了多久呢?萧穆为这个温暖的怀抱想要流泪。
想要流泪,却更忍不住开心。
陆锦看着萧穆脸上生动的表情,终于觉得压在心上的大石头,从今天开始化为齑粉消散在天地之间,他知道萧穆定然有话跟他说,便也不多问,只是再次抱了一下萧穆,含笑道,“回家吧。”
将收拾好的东西递给陆锦,萧穆点头。
——
家中并没有因为另外一个主人的缺席就改变,至少萧穆回到陆宅的时候,跟他住院之前并没有天差地别,让他产生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触。大家都为他的康复回家表示了欢迎。
与陆锦用过了晚饭,佣人都被陆锦遣走,夜幕将临之时萧穆将陆锦拉进了卧室,两人挨着在床边坐下,这是陆锦做梦都不曾实现的事,萧穆迷失自我的近三年时间,他就没有一刻如此轻松过,此刻他也忍不住心中的激荡,将额头抵在了萧穆额头,呼吸不再是件沉重的事,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