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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 番外完结 (来自远方)


  郗超实在忙不过来,正休假的王献之被抓了壮丁。
  王献之忙着培养父子亲情,哪有心思应付这些,干脆向桓容举荐王彪之的两个儿子,当真是举贤不避亲。
  接到任命,王越之和王临之有点懵。
  自王彪之告老,兄弟俩一直守在亲爹榻前,每日里侍奉汤药,敬听教导。为了亲爹,已向朝堂告假两月。
  万万没想到,假期刚过一半,任命的旨意突然送到。
  这就是所谓的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王彪之经过休养,病情开始稳定。加上有扈谦奉旨过府,每日里畅谈养生之道,精神也渐渐恢复。
  见两个儿子整日守在府里,职责在身还想推辞,当即怒道:“身为臣子,岂能不为君解忧!”
  王越之和王临之了解亲爹的脾气,生怕他气出个好歹,病情又出现反复,当下不敢多言,老实的销假上班。
  自此之后,兄弟俩每天忙里忙外,和郗超一起忙得脚打后脑勺,累得眼前发黑。
  遇见无事一身闲,领着儿子出游的王献之,两人都是气不打一处来。非是顾忌琅琊王氏的名声,不想给侄子留下心理阴影,八成会当街上演“孔怀相杀”的戏码。
  相比建康的繁华热闹,长安完全是另一幅景象。
  自夏侯氏举兵,拿下都城四门,包围桂宫,软禁帝后,城中家家关门闭户,一派风声鹤唳。
  元月里,压根不见半点节日气氛。坊市内冷冷清清,没有一家店铺开张。
  城门前还留着干涸的血迹,昭示着兵祸的惨烈。
  战死之人暂且不论,在夏侯鹏掌控长安城后,刽子手的屠刀始终未停。
  法场上血流成河,滚落的人头不计其数。
  凡是不肯从贼的文武豪强俱被一一斩杀,家人亲眷甚至连刚及车轮高的孩子都不放过。
  有刚正不屈、誓不肯低头的,自然也有甘心从贼的。
  当朝大司农曹阳、员外散骑侍郎王皮以及尚书郎周飏从夏侯氏谋反,王皮和周飏更是鼓动夏侯鹏,让他彻底立下反意的元凶。
  王皮一句“公岂能为唐公洛第二”,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得不说,这场突如其来的谋反,既有夏侯氏的野心,也有秦策的错招连出,更有王皮等人的阴谋鼓动。
  各种原因交织,终于酿成这场惨祸。
  暗害唐公洛之事,王皮也曾参与。只是隐藏极深,未被廷尉察觉。更让人惊悚的是,从一开始,他就打定在主意,不是唐公洛也是旁人,必要设法让秦策有“鸟尽弓藏”的昏君之相,让秦氏人心尽失。
  究其原因,王皮为氐秦丞相王猛之子,氐秦灭后,虽被秦策重用,仍暗中以“前朝旧臣”自居。
  表面看,王皮诚心投靠秦策,为秦氏出谋划策,为朝廷尽心尽力。事实上,长安走到今天这个局面,此人“居功至伟”。
  和王猛不同的是,王皮天性贪婪残忍,压根不在乎百姓的死活。
  只要能达成目的,他根本不在意长安变得如何,更不在乎北地是否会再度落进胡人手中。实际上,他本奉氐秦苻氏为国君,骨子里早无“汉室正统”的观念。
  “将军未杀皇后淑妃,实是英明。”知晓光明殿中始末,王皮抚须而笑,道,“诏书发出,几位殿下必星夜兼程,挥师长安。届时,官家未必有用,皇后淑妃才能助将军成事。”
  “此言怎讲?”夏侯鹏道。
  “将军何必明知故问?”王皮仍是笑,笑意不达眼底,让人想起潜伏在暗处的豺狼,“留下皇后淑妃,他日兵临城下,自能让秦玄愔投鼠忌器!”
  和王猛相比,王皮一样有才,但在性格行事上,父子俩却相差十万八千里。前者有名士之风,后者连毒士都算不上,十足的奸邪小人。
  “我确有此意。”夏侯鹏没有否认。
  “仅是如此,尚且不够。”王皮继续道。
  “侍郎何意?”夏侯鹏眼底闪过一抹疑惑。
  “楚汉旧事,楚王架鼎欲烹汉王之父,汉王口言分羹,将军想必知晓。”话到此处,王皮扫视众人,笑道,“他日秦氏子兵至长安,将军无妨设鼎于城头,缚刘氏姊妹于城上,如秦氏子不退兵,必投其于鼎内。”
  “嘶——”
  闻听此言,在场之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如此行径,必为千夫所指!”周飏斥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王皮淡然道,视线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夏侯鹏身上,“将军,乱世之中,胜者方为君王。”
  夏侯鹏沉默了。
  王皮没有继续劝说。因为他清楚,夏侯鹏听进了自己的话,七成以上的可能,会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
  即便现下犹豫,等到秦璟兵围城下,照样没有第二个选择。
  如果他这样做了,长安必当被铁蹄碾平。届时北方大乱,才能让自己称心如意。
  议事结束,王皮告辞回府。到家之后,召来忠仆询问:“三弟可曾用膳?”
  忠仆行礼道:“回郎主,三郎君反锁房门,不许仆等入内。”
  王皮摇摇头,道:“令厨下备酒菜,我亲自去。”
  忠仆应声退下,很快有婢仆提上食盒。
  看到盒身上的花纹和标记,王皮轻笑一声:“南地的东西,难怪如此精巧。”
  婢仆低着头,不敢出声。
  王皮倒也不觉如何,信步走到王休门前,看着紧锁的房门,敲了三下,无人应声。试着推了推,始终纹丝不动。
  “阿弟,开门,为兄有话与你详叙。”
  房内没有回应。
  “阿弟不想知道长安局势如何?”
  房内依旧没有回应。
  “阿弟,你这是何苦?为兄身为家主,自要为王氏选可行之路。秦策实非良主,唐公洛的下场你也看到,难道你想王氏也同唐氏一般?”
  许久,门后终于有了响动。
  王皮耐心等着,心中默数三声,房门从里面开启。
  王休站在门前,看着面带笑意的兄长,只觉得无比陌生。
  “唐氏遭逢大难,阿兄可是脱不开干系。”
  王皮笑了笑,迈步走进室内,婢仆脸色惨白,大气不敢出,放下食盒的手都在颤抖。
  “下去吧。”
  婢仆如蒙大赦,忙不迭退出内室,仿佛从地狱逃出生天。
  “阿弟的脾气还是这般。”
  王皮示意王休坐下,亲手给他斟酒。
  王休坐在矮榻边,对面前的羽觞视而不见。
  “阿兄,你可曾想过,鼓动夏侯氏造反,长安陷入兵祸,胡贼恐会再次南下。届时,百姓流离失所,晋时灾祸重演,你我都将是罪人!”
  王皮不以为意,举起羽觞浅啄两口,“那又如何?”
  “什么?!”
  “天下人与我何干?”
  “阿兄,你莫非忘记阿父的教导?!”王休满脸不可置信。
  “阿弟,乱世之中,哪里有许多仁义道德。”王皮仍是满脸不在乎,“何况,如你所言,阿父就不会投氐秦,辅佐胡人数年,该南投遗晋才对。”
  “你、你……”
  王休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消消气。”王皮笑道,“我来是为告诉你,无需半月,长安就会被大军包围,凡是参与叛乱之人,俱都难逃一死。我已差人打点行装,明日便送你和四弟出城,南下前往桓汉。”
  王休愣住了。
  他开始不明白,王皮究竟作何打算。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明白过。
  “无妨实话告诉阿弟,从最初,夏侯氏就没有半点胜算。”王皮又执起羽觞,笑容里带着几分阴狠,莫名让人脊背生寒,“我要的,不过是秦氏名声扫地,长安生成乱局,北地再无一统。”
  “阿兄,你、你是不是疯了?”
  “不,我没疯。”王皮冷笑道,“如非秦氏,我当接替阿父成为一国宰相,而不是做个区区的员外散骑侍郎。如非秦氏,我即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非秦氏,我女嫁于皇子,他日凤临椒房,我自为国丈!”
  王皮一边说,一边握紧羽觞。
  “阿弟,你可曾想过,如非秦策早有疑心,我未必有动手的机会,唐公洛未必会全族尽灭,如丧家犬般难逃。如果夏侯鹏没有反意,又岂是我三言两语可以鼓动?如果秦策没有疏远亲子,不是重病才下决心立皇太子,如何会有今天?”
  王休张张嘴,似要反驳,话到嘴边又显得苍白无力。
  “所以,阿弟你来说,你来告诉我,此事罪全在我?”
  王皮举觞一饮而尽,旋即掷杯在地,神情中透出几分疯狂。
  “秦氏毁了我的一切,我要秦氏名声扫地,我要秦氏子再坐不得江山!”
  “阿兄,成王败寇,且秦氏有始皇血脉,终为正统,你这样毫无道理。”
  “道理?乱世中哪讲什么道理!”王皮用力摇头,“你想通也好,想不通也罢,明日就出城,往桓汉去吧。依桓汉天子行事,纵不用你,也不会将你交给秦氏。为免猜疑,人不可带得过多,至于城内,自有我来安排。”
  话落,王皮起身离开。
  看着兄长的背影,王休深深叹息一声,透出无尽的哀痛与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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