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璟连续几日出城,查出的藏金地不下五处。
换做旁人未必如此轻松,但有染虎这些胡骑在,深埋地底照样能挖出来。
只不过,秦璟没有将事情做绝,仅取一处藏宝,并以“匪徒”为名,并没有将背后的豪强牵扯进去。
可盖子揭开,以秦策的手段,未必不能查出背后的关窍。
到了那时,想必会有一场好戏。
秦璟不耐烦和这些人周旋,他已经看明白,秦策行事不同往昔,继续这样下去,不可能将来投之人彻底压服,甚至会在内部闹出乱子,继而一发不可收拾。
以德服人行不通,干脆换一种方法。
震慑,杀戮!
所谓的名声不值一金,从他离开长安时就已下定了决心。
“将军,秦王有召。”
秦璟刚刚回府,就得秦策召唤。显然,城中之事已经传入他的耳中。
“知道了。”摘下头盔,解开臂甲,秦璟随手扔出马鞭,被部曲接个正着。
“我稍后就去。”
“诺!”
健仆退下后,秦璟利落的除下铠甲,简单洗沐之后,换上玄色深衣。
走过廊下时,听到一声响亮的鹰鸣,看到盘旋在半空的苍鹰,周身的煞气顿时少去几分。
打了声呼哨,秦璟举起左臂,接住飞落的苍鹰。随意抚过鹰羽,解下鹰腿上的竹管,看到熟悉的字迹,刹那间似冰雪融化,嘴角终于现出一丝笑纹。
建康
时入九月,天气依旧闷热,半点不见秋凉。
桓容入主太极殿,南康公主和李夫人也搬入台城。
王太后和褚太后本该移入青溪里,前者居司马昱旧宅,现为司马曜府邸。后者另辟居处,享先帝后妃供养。
现在的司马曜空有王爵,论起生活水准,怕还比不上降为侯的司马道子。和托庇于桓氏的司马道福更是不能比。
念及两位太后高瞻远瞩,同南康公主定约,族人方才有了前程,两家家主彼此书信,一番商议之后,同时上表,请将王太后和褚太后接到家中奉养。
此事没有先例,朝中不免议论纷纷。
最终,桓容力排众议,许两家所请。
圣旨一下,更如定心丸一般,让两家彻底体会到,新帝言出必行,种种承诺绝非虚言。只要有真才实学,自家子弟必有出头之日。
虽说有很大可能离开建康,出仕边界乃至西域,但有机会总比没有强。看看被养起来的司马氏,难道都想做这样的废物?
为了家族的未来,王氏和褚氏家主痛下决心,严令族中子弟不许整日清谈,更不许有事没事就捧着老庄要养生求仙。
简言之,都给老子认清现实,回到世俗中来!
不肯为家族出力?
统统没饭吃!
没饭吃谈哪门子的谈,求你大爷个爪的仙!
不是脑袋被驴踢过,饿上三天都能认清现实,树立起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明白身为一个士族郎君,享受家族提供的各种好处,必要时,必须舍弃小我,抛弃虚无缥缈的求仙之路,脚踏实地的为家族努力。
桓容真心没有想到,王氏和褚氏会下如此狠心。琢磨半晌,召贾秉入太极殿,君臣一番长谈。
桓容表明态度,已由舍人跃升为侍中的贾秉当场点头,表示明白。
“陛下放心,臣定办成此事。”
出宫之后,贾秉没有回府,掉头往大中正处拜会。
不久,王氏和褚氏都有郎君被品评出仕,经天子当面考核,放至凉州为官。
消息传出,两家长辈欢欣鼓舞,举杯相祝,压根不管自家孩子满脸苦涩,双眼含泪。庆祝之后,半点不耽搁,干脆利落的打包将人送上马车。
“此去千里,阿子勿要忘记为父之言!”
总之一句话,有点正事,官家不喜清谈、对寒食散也没半点好感,咱们家不比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凡事自己掂量着点,莫要让为父失望。
第一波少年英才洒泪挥别,踏上西行之路。
此去将告别江南风光,踏遍大漠黄沙;辞去水乡温柔,怀抱边疆的豪情,沙风的浓烈。
此时此刻,无人能够预料到,这些高门郎君将在西域踏出何样的道路。也无人能够想到,仿若谪仙的郎君,经风沙磨练,将率领汉家儿郎驰骋沙场、纵横万里,借西域古道,马蹄踏遍中亚和西亚。
凡弓弦所及,俱为汉家领土。
这话记录在史书之上,言是桓容之语,被后世斥为侵略成性,少怀仁德。桓容却是大声叫屈,他可以对天发誓,这话绝不是他说的!
就像“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不是汉武帝的锅一样,开疆拓土他承认,下旨派兵的也是他本人,但这句话的的确确非他所言。
至于是谁……去找王献之!
清风朗月的王子敬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估计任谁都想不到。
换成谢玄都比他可信。
偏偏拐弯的历史就是这样,太多的出乎预料,太多的不可思议,连后世穿来的某只蝴蝶都会不自觉发懵。
九月末,范宁和桓秘的书院渐有雏形。
因条件所限,书院暂设在江州,仿效幽州设立两院。
东院教导高门子弟,主习典籍兵法;西院以庶人子弟为主,除诗书兵法之外,主要教授医药、机关和匠艺等。
期间,朝中曾出现反对之声,甚至牵扯上幽州的学院。
桓容没空处理,谢安代他解忧,方法很简单,推荐东莞徐邈往书院任教。随后,高平郗氏和琅琊王氏分别举荐故友,以实际行动表明态度。
所谓四两拨千斤,以谢安和郗愔这样的级别,话无需说半句,动一动指头,就将冒头挑刺的按了回去。
桓容感慨之余,更有几分警醒。
地位改变,更不能小看高门士族。办事必须讲究办法,如若不然,难保不会阴沟里翻船。
进入十月,桓容终于完成各项祭祀,拜祭过宗祠,准备外出巡狩。圣旨刚刚宣于朝堂,就遇上天龙食日。
翌日朝会,群臣上表,此乃上天示警,请天子重新考虑巡狩之事,并尽早大婚立后。
桓容顿觉一阵头疼。
他实在想不明白,巡狩还说得过去,将上天示警和大婚联系起来,这得有多惊人的想象力?
第二百三十五章 天降之物
自古以来, 日食皆象征凶兆。
魏晋规矩, 遇到天龙食日, 台城起鼓,天子当着素服避于偏殿。翌日文武上朝,俱免朝冠, 改佩帻。
文官戴介帻,武官戴平上帻。
无论文武皆佩宝剑,汉时为铁剑,魏晋改为木剑,以示威武。
凶汉登上城墙, 台城内以鼓声驱厄, 并有术士入宫卜笄, 占卜日食后是否将有大祸。
司马奕在位期间,曾有日食发生。很不巧, 赶上三吴之地生灾, 饥民遍地, 成为废帝的又一桩铁证。
司马昱在位仅一年, 没赶上类似情形,难言是幸运还是不幸。
司马曜……如果按历史走向,这次日食是发生在他继位早期。结果桓容取而代之,天警之事就落在了后者的头顶。
好在众人知晓轻重,没将事情往“天子无德”之类的事上牵扯,更没人提及“桓氏篡位,天惩将至”之语。
须知此事牵扯不小,话传出去,惹怒的绝不仅仅是新帝和龙亢桓氏,包括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太原王氏、弘农杨氏甚至是高平郗氏都会被得罪个彻底。
到时候,可不是自己抹脖子就能解决的。
只不过,以上不提,不代表事情会就此揭过。
天子巡守是一则,后宫空虚、官家无子又是一则。
古人敬畏鬼神,从诸多祭祀之中就能窥出一二。
以上天示警为契机,奏请新帝打消巡狩的念头,安心留在建康,最好能就此守在台城;此外,桓容初登基,尚没有大婚,连婢妾美人都没有半个,正该充实后宫,绵延子嗣,方能安稳国祚。
前一条,谢安郗愔亦表赞同,唯独王彪之没有明确表态,颇有几分模棱两可。后一条,王谢士族没有参与,多是中等士族和小士族在活动。
和司马氏在位时同理,王谢士族树大根深,无意送女入宫,更不屑于外戚之位。虽是同桓氏合作,但桓氏兵家子的身份终是不能抹去。
中小士族则不然。
天子弱冠之年,初登基,身边空虚,正是送人的最佳时机。
最重要的是,桓容登基之前,同王谢士族多有盟约,最大的一块蛋糕已被瓜分完毕。连周氏这样的吴姓都得了不小的好处,族中子弟接连出仕,有渐起的征兆。
没能抓住机会,众人早有些按捺不住。
其后,王太后和褚太后出宫,王氏和褚氏郎君得大中正品评,未几选官出仕。哪怕是在边塞,终究代表着天子的信任和态度!
见此情形,尚无行动的各家终于坐不住了。
日食恰好给了各家机会。
什么风最硬?
枕头风!
桓容不愿做摆设,更不可能像司马氏一样做个傀儡。面对一个强势的君主,别的路走不通,无妨仿效汉时,以外戚晋身。
西汉窦氏,东汉阴氏,都是权倾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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