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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 番外完结 (来自远方)


  说是胡床,却和床半点不搭边,而是能够折叠的小板凳,就是后世所谓的马扎。
  几人合抱的火盆搬到殿前,乐人正加紧排练。
  作为皇宫的主人,天子司马奕如同平日一般,万事不理,早起就喝得酩酊大醉,倒在榻上呼呼大睡。庾皇后自去岁病重再没能起榻,医者表面宽慰,心下却都明白,以皇后的情况,不过是熬日子罢了。
  褚太后早已还政天子,退居后宫。奈何司马奕自暴自弃,连个吉祥物都做不称职,反倒比摄政时更为操心。
  后日便是朝会,桓大司马上表,请于御前献俘。无论背后有什么目的,于国而言都是好事。
  奈何天子依旧醉生梦死,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压根没法理政,要是在朝会上再醉过去,就会成全天下的笑话。皇后又病成这样,见面只知道哭,帮忙不敢想,别添乱就不错了。
  实在忙不过来,褚太后只能用老办法,向南康公主求助。
  两人之前生过嫌隙,虽有弥补,终究恢复不到以往。但关系到朝中安稳,皇室的颜面,褚太后又主动放下身段,南康公主到底不会不给面子。
  褚太后提出要见桓容,算是变相的示好。
  南康公主接过橄榄枝,撇开过往,表面上看,姑嫂又是一团和气。
  元日前,巫士扈谦依旧例为皇室卜筮,得出的卦象与去岁别无二致。
  褚太后早有预料,仍是无奈叹息。
  “当真如此?”
  “仆不敢妄言。”扈谦肃然道。
  “罢了。”褚太后疲惫道,“晋室安稳,我也不求什么。”
  扈谦恭敬应诺,见褚太后始终愁眉不展,终于动了恻隐之心,道:“太后,仆日前卜筮,测出皇命存有变数。”
  “什么?”褚太后吃惊不小,沉声问道,“是什么变数?”
  “目前不可知,然于晋室而言,如能顺天应变,则益于后人。”
  “有益后人?”褚太后眉间紧锁,神情愈发肃然。
  “是。”扈谦点头。
  “可能测出这变数是人还是事?”
  “是人。”
  “人?”
  “然。”扈谦顿了顿,沉声道,“日前丰阳县公入城,仆偶得一面,未能细观。如太后应允,元日之时,仆请为丰阳县公卜筮。”
  “你是说,这变数可能在桓容身上?”
  扈谦跪伏在地,虽然未语,态度已表明一切。


第九十七章 初入台城
  太和五年,正月初一,元正
  清晨时分,鸡鸣初声,桓容睡得正香,却硬是被阿黍唤醒。半闭着眼坐起身,桓容打着哈欠,挣扎着不想起床。
  哈欠打到一半,一枚新鲜的鸡子磕碎在碗中,配着麻子红豆送到面前。
  “郎君请用。”
  四字入耳,鼻端嗅到一丝腥味,桓容登时打了个激灵,记起去岁吃到的节菜,睡意立刻消失无踪。
  “我还没洗漱……”桓容为难道。
  早晚得吃,但能撑一时算一时。
  “此乃旧俗,是为避瘟。”
  回答他的不是阿黍,而是走进内室的南康公主。
  “今日要入台城,耽误不得,瓜儿快些用了。”
  亲娘已经发话,桓容知晓没法继续拖延,捏着鼻子吃下一枚鸡子,配着麻子和红豆,嚼也不嚼的吞下肚。
  这味道,这酸爽,压根不是过节,是受罪!
  桓容放下碗,禁不住皱起五官。
  “伺候郎君洗漱。”
  南康公主看得好笑,没有心思再逗儿子,令阿麦捧上新制的深衣。
  “今日朝会是大事,不可如往日随便。”
  桓容有县公爵位,实封食邑五千户,掌一县政令,殿前早为他备下一个席位。加上天子外弟的身份,九成还要御前献酒。
  无论晋室如何衰微,司马奕又是怎样的不得人心,这都是难得的荣耀。
  桓容洗漱换衣时,南康公主坐在屏风后,亲自挑选玉佩等物,确保不会在宫中犯忌。
  “我记得曾给瓜儿一块青玉。”
  连续翻过几枚环佩,南康公主都不甚满意,想起送给桓容的双鱼玉佩。
  “放在何处了?快去取来。”
  听到这番话,桓容动作稍顿,下意识抚向额间。示意婢仆退开,自行整理好衣襟和腰带,走出屏风,拿出玉佩道:“阿母,此玉我一直随身带着。”
  南康公主闻声抬头,看到深衣广袖,革带黑履的桓容,不由得眼前一亮。
  因尚未及冠,桓容既未戴冠也未配介帻,仅用绢带束发。绢上镶有润玉,映衬皂缘深衣,更显得少年俊秀,眉目分明,神采英英。
  “阿子容姿非凡,堪谓龙驹凤雏。”
  桓容:“……”
  虽说孩子是自己的好,可有这么夸的吗?
  他是该脸红还是脸红?
  南康公主却不管许多,拉着桓容仔细打量,笑道:“之前未曾发现,瓜儿长高许多。这点像你阿父,倒也是个好处。”
  因要入台城,南康公主与平日打扮不同,儒衣缥裙,衣配金绶,裙系彩绢绲带。行动间,裙摆缓缓流动,彩带曼曼轻舞,飘然如仙。
  长发梳成太平髻,上加蔽髻。
  髻前佩满冠,左右各戴金钗步摇。
  髻后瓒一朵盛开的芍药。以绢纱制成,色彩分外明艳。花蕊以金丝牵拉,镶嵌碎如米粒的彩宝,远看可以假乱真,近看更是巧夺天工。
  盐渎的金钗步摇价值不菲,更以新颖取胜,在建康引起一阵风潮。可要论制造绢花的技巧,整个盐渎的工匠加起来,也比不上台城内的大匠。
  撇开花样,单论工艺,制造这朵绢花的匠人可称大师级别。
  可惜人在宫中,没法挖去盐渎。
  不然的话,有几尊这样的大佛坐镇,再带出几个徒弟,桓容的首饰生意肯定能更上一层楼,卖到胡人的地界,百分百的垄断!
  桓容看着绢花,深思早已经飞远。
  南康公主觉得奇怪,问道:“瓜儿看什么呢?”
  “少见阿母如此盛装,可比牡丹雍容。”
  抚过桓容的发顶,南康公主笑道:“这话倒是新奇,我子着实聪颖。待到台城之后,遇上太后和各家夫人,多说几句,八成都爱听。”
  桓容愣了两秒,这才想起,“牡丹国色”尚未兴起。以时人的爱好,菊花反倒更胜一筹。
  这样的话出口,不过是听着新奇,一乐罢了。
  亲手为桓容挂上玉佩,南康公主愈发满意。上下看看,有几分意犹未尽。
  膝下没有女儿,几个庶女都不入眼,早几年就嫁了出去,南康公主少有打扮“娃娃”的乐趣,逮住这次机会,不由得兴致大起。
  “用些粉?”南康公主笑容微亮。
  桓容连忙摇头,坚决不成!
  “调些眉黛?”
  桓容再次摇头,下意识倒退半步。
  “我子眉色浓黑,确实不用。”
  以为逃过一劫,桓容正想松口气,忽听南康公主道:“阿麦,调些胭脂来。”
  时下年月,涂粉不是女郎的专利。
  世人崇尚道教,童子少年偶尔会涂红脸颊,眉心点一颗红痣,仿效仙童。
  听亲娘要胭脂,桓容满脸惊骇。想到自己顶着个大红脸,满脸肃然走进宫门的情形,当真想找块豆腐撞死。
  他发誓,宁可吃十盘五辛菜,也不愿画成这样的“仙家童子”。
  见儿子死命摇头,就要夺门而出,南康公主虽觉遗憾,到底歇了心思。
  “阿麦,取五辛菜和胶牙饧,我与瓜儿用过后入宫。”
  “诺!”
  阿麦带着几名婢仆退下,桓容好奇问道:“阿母,不饮椒酒?”
  “归府再饮。”
  南康公主正身坐下,示意桓容坐到她的身边,叮嘱道:“今日朝会之上,群臣俱要列席。你父将御前献俘。若是见到,切记行事谨慎,莫要被人挑出错来。”
  “阿父已回建康?”桓容顿觉惊讶。为何他不知道?
  “昨日方到,未入城中,而是宿在城外大营。”南康公主冷笑一声。
  不入城,不归府,说是为御前献俘准备,真实意图如何,只有那老奴自己清楚。说不定是亏心事做多了,不敢入城归家,害怕被人一剑捅死。
  桓容咽了口口水。
  旁人如何暂且不论,如果亲娘当面,十有八九真会这么干。
  渣爹成不成糖葫芦,他半点不关心。亲娘因此惹来麻烦,实在是得不偿失。如此来看,渣爹留在城外也算是件好事。
  亲娘要去后宫,基本不会同渣爹当面。
  自己列席朝会,十成以上会正面遇到,到时该摆什么态度?
  是暂退一步,演一场戏,省得引来流言;还是撇开父子关系,以上下级为应对标准?看阿母的意思,最好先缓和一下?
  斟酌片刻,桓容有了主意。
  大好的日子,只要渣爹不过分,还是不要在御前开撕为好。毕竟请功要在献俘之后,万一真把渣爹坑火了,自己的战功怕要打个折扣。
  诸州大佬几次为他说话,归根结底是为各自利益。
  如果自己犯傻,不知高低深浅,进而得意忘形,旁人多数会袖手看戏,不会半点好处没有就冲上来和桓大司马对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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