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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 番外完结 (来自远方)


  好在刘牢之治军严谨,几场军棍打下来,营中风气焕然一新。
  刀盾手走到近前,见老卒的样子,忍不住咧嘴一笑,道:“许翁,作何这般防备,知晓是你族中子侄,咱们没那么不讲究。”
  这番话出口,老卒松了口气,被他护着的士卒转过身,到底将两人的汤碗换了过来。
  看到碗中的羊蹄,老卒叹息一声,几个刀盾手却是大笑,干脆捧着碗蹲在两人旁边,一边搭配肉汤撕扯蒸饼,一边道:“此子孝顺,难怪你护着他,许翁有福!”
  老卒也笑了,不再推辞,几口喝干半碗羊汤,吃光蒸饼,抓起羊蹄啃了起来。
  “许翁,我恍惚听到,你方才说起永和年?”一名而立之年的刀盾手道。
  老卒点点头,道:“我刚和他说,早年间,甭管前锋军还是中军,都没有桓校尉这样的运粮官。当时吃的蒸饼,个头小不说,麦麸超过一半,能把嗓子划出血。汤就是刷锅水,盐布涮两下就当是有了咸味。”
  “可不是。”
  一名刀盾手喝完肉汤,用蒸饼擦过碗底,不管肉渣还是骨头渣,一股脑塞进嘴里,鼓起半边腮帮子,照样不妨碍说话。
  “我跟着大司马伐姚襄,别说一天两顿,一顿都未必能吃饱。”
  “要我说,今年是碰上好运。”另一名刀盾手道,“你是没瞧见,前锋左军吃的都是什么。”
  “还有那些州郡来的私兵和仆兵,听说顿顿都是半饱。”
  “府军倒是好些,终归是大司马和郗使君麾下。但我琢磨着,八成比不过咱们。”
  “那是肯定!”为首的刀盾手是个什长,脸上横着一条刀疤,极是狰狞骇人。
  “我之前去送牛羊,进过北府军的营盘,见他们埋锅造饭,蒸饼倒是管饱,个头却比不上这个,还掺了许多麦麸,汤就是许翁说的刷锅水。”
  “牛羊送过去一头也没杀?”
  哪怕杀一头,好歹能尝尝肉味。
  “哪里会杀!他们营里的牛羊压根不是军粮,而是战后的奖赏。”
  “奖赏?”
  “说是斩首五级赏一头羊,十级以上赏一头牛。”
  “嘶——”
  不知何时,四周聚起二十余人,听到刀盾手的话,齐齐吸着凉气。
  “五级?”
  正面同胡人接战,完全是以命换命,能斩一级就不错了。五级、十级,当他们是桓校尉的竹枪兵?
  “消息确实?”许翁皱眉道。
  “确实。”刀盾手点头道,“就是这样,那些私兵和仆兵还羡慕。除非再有商队入营,不然的话,连这份盼头都没有。”
  众人沉默了。
  看看碗中的肉汤,不禁对桓容生出更多感激。
  如果不是桓校尉,他们能吃上肉汤?
  不饿着肚子拼命就不错了!
  回忆起桓熙统领前锋右军的日子,众人都是一阵后怕。以那位的贪婪,别说出面筹粮,估计早先运到的军粮都会贪墨一空。
  “运气啊!”
  “谁说不是!”
  用过膳食,士卒役夫各自散开。
  虽说营地面积不小,但众人并不会成日呆在营地。尤其是役夫,营地需要的木材,牲畜消耗的草料,都需外出搜集。
  好在大军临河扎营,不似旁处干燥,每日能搜集到足量的草料。
  随着进入九月,草料越来越难寻。浅一些的河流逐渐干涸,现出成片河床。
  有经验的役夫发现河床边出现异状,好奇的挖开土层,当即瞪大双眼,连忙转身回营,临走不忘背上捆好的草料。
  “蝗虫?”
  刘牢之擅长兵事,于农事仅是一知半解。
  他知大旱之后必有蝗灾,只是没想到,现下就出现苗头。
  役夫躬身立在帐下,手里抓着两只飞蝗。由于刚刚成虫,尚未来得及祸害庄稼,两只蝗虫个头一般,一把就被役夫捏死。
  刘牢之没有经验,询问谋士,曹岩等人均是摇头。
  他们擅长军事谋略,知晓朝堂斗争,关于蝗虫,实属能力之外。再者言,这些蝗虫出现在北地,于晋朝并无关碍。如果就此成灾,北地粮食绝收,或许能逼慕容鲜卑尽快投降,未必是坏事。
  桓容走到帐前,恰好听到这番言论,脸色微沉,拳头攥紧。他知道以时下的环境,谋士此言并无过错,可当真接受不了。
  蝗灾发生,慕容鲜卑固然不得好,但受灾最重的却是北地汉家百姓!
  大军未至,他们要受胡人压迫,衣食不济,朝不保夕。
  大军来了,他们照样被抢走粮食,前途难料。
  如今灾情出现,这些谋士不思百姓,只想着灾难能让己方获取好处,这样的北伐有何意义?
  一瞬间,桓容很想掀开帐帘,冲进帐中“爆发”一回。
  权衡之后,终究是理智压过情感,桓容深吸一口气,压下骤起的愤怒和烦躁,用力咬住腮帮,随痛感加深,人也逐渐冷静下来。
  不能冲动。
  没有半点好处不说,更会平白无故得罪人。
  以他晋朝官员的身份,在北地治理蝗灾,实属“叛国”行为。必须想个办法,既能救一救百姓,又不会引来众人质疑。
  何况,邺城好歹下过一场雨,其他郡县多是滴雨未下。邺城外都有蝗灾迹象,其他郡县未必能够免灾。
  水灾旱灾有局限,蝗灾则不然。
  蝗虫会飞!
  如果靠近晋地的郡县出现蝗灾,当地的粮食被祸害完,这些蝗虫岂会不往南飞?皆时,所谓的“借天灾之力”完全会沦为笑话!
  想到这里,桓容不禁开始担心盐渎。
  如果盐渎遭遇天灾,未知石劭能否从容应对。
  军帐中,随桓容的到来,气氛稍有变化。
  刘牢之将他让到左侧上首,桓容没有推辞,同众人拱手见礼。
  “蝗灾之事,桓校尉想必已经得知?”
  当着曹岩等人,刘牢之并未唤他容弟,而是以官职替代。
  “回将军,仆已得知。”
  “桓校尉可有主意?”
  “未知将军与诸位同僚可有计较?”
  曹岩等人纷纷出言,细说其中条理。刘牢之不时点头,显然倾向于放任不管。
  无论几人说什么,桓容都没有出言反驳。
  直到话音落下,刘牢之二度问他意见,桓容才缓缓说道:“将军,仆有一议,只是有些不循常理,怕会招来非议。”
  非议?
  “桓校尉但说无妨。”刘牢之沉声道,“今日帐中之言,出你之口,入我等之耳,不会再有他人得知。”
  “多谢将军。”
  桓容定下心神,组织一下语言,发现“曲折委婉”没法达到目的。干脆开门见山,直接道:“将军,以仆之见,这些蝗虫可缓解军粮之急。”
  什么?!
  “桓校尉莫要戏言。”
  “非是戏言。”与其干巴巴的说,不如直接动手,桓容请示刘牢之,遣几名役夫再去发现蝗虫的河滩。
  “最好能多寻些,仆为诸位演示。”
  “好。”
  刘牢之是痛快人,当即令人去寻蝗虫。
  桓容知晓时人对仙神的敬畏,没有劳动他人,而是撸起袖子,打算自己动手。
  秦璟身份特殊,不好在营中四处走动,秦俭和秦雷等以部曲身份跟随,见桓容令人寻来干柴,架起木堆,难免心生疑惑。
  “你在这守着,我去寻郎君!”
  “好!”
  秦俭调动部曲,围在柴堆四周,秦雷转身返回武车。
  秦璟倚在车中,翻阅桓容沿途记录的手札。苍鹰和黑鹰站在矮桌上,锋利的脚爪站不稳,仍不敢鸣叫抗议,遇上秦璟转头,还要凑过去蹭蹭手背,全力讨好。
  做鹰做到这份上,除了心酸只有心酸。
  苍鹰尤其不满。
  闯祸的又不是它,凭啥一起挨罚?
  黑鹰转过头,蓬松胸羽,继续讨好秦璟。对于同伴的抱怨,全当没看见。
  “郎君。”秦雷在车外道,“邺城出现蝗灾,桓府君言,蝗虫可解军粮。”
  秦雷的耳力远朝寻常人,刘牢之自信声音不会传出帐外,殊不知全被他听入耳中。
  “果真?”秦璟推开车窗。
  秦雷点头,道:“桓府君命人去寻蝗虫,并在营中架起柴堆。仆不甚解,特来禀报郎君。”
  蝗虫,军粮,柴堆?
  秦璟脑中灵光一闪,惊讶得挑起眉尾。
  “郎君?”
  “我去看看。”
  秦璟推开车门,跃下车辕。
  他现下的身份是桓容旧友,北地商旅。留在营中的原因是桓冲出面,欲高价再购万头牛羊。
  交易双方心知肚明,买羊的是桓冲,出钱的是桓大司马。为此,秦璟加价毫不手软,最终敲定契约,桓容都擦了一把冷汗。
  这笔生意做下来,渣爹估计会肉疼得睡不好觉。
  军帐前架起两个火堆,一堆架锅烧起滚水,另一堆上放着一面盾牌。
  没错,就是盾牌。
  金属制成,导热快,一名前锋军幢主“友情”奉献。
  水滚了三滚,盾牌烧热,寻找蝗虫的役夫扛着麻袋归来。
  袋子倒在地上,几只蝗虫从袋口蹦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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