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当然不会把要打破屏障的话到处宣扬,那样只会引起恐慌,可王宕就是凭着顾玉竹的急切以及推广药方的行动,看出了城池的危机,于是他就来了。
“我还没把王家逼到绝路啊。”苏牧拿手指慢慢敲着桌案,他是存心要替师弟出气,拿的就是人家最重视的东西开刀,可软刀子才捅了一半呢。
千容更是咬着牙,“我在王家几十年,从不知道他们有这东西。”
凌琛语气淡淡,说的却一般无二,“无迹可寻。”
那么……苏牧叹了口气,“所以王家到底还是王家?”
好吧,无论如何,可以去开新副本了就是好事不是吗?
第54章 汪
藏东西要怎么藏呢?
建一间密室,布下最危险的机关?还是用重兵把守,或者布下千万迷阵?不不不,王宕知道,只需要把那件东西放在一个地方,然后不去在意,连自己都淡忘其存在,当然就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所以那一块碎片,砌在祠堂的墙中,只在上一代家主死前告知继任,口口相传,也告诫了只当寻常看待,不得面露蹊跷。王宕一直做的很好,他父亲当然一样,还有他的曾祖,至于再之前的,即便有小小破绽,谁会留意,又一记数十载?
或许苏牧把王家逼至分崩离析之后可以得到这个秘密,或许凌琛一个个杀过去可以问出这个秘密,但是这次,是王宕亲手交托了出去。
小辈认为他不该过早交付底牌,又或者是应该得到足够的好处,但是王宕清楚,他该有自知之明。之前没有,现在也应该有了。其他的……他闭上眼,寿数无几,他赌最后一把。
“无论王宕是好心或恶意,皆无妨碍。”还是凌琛最直接地道破了这一点,反正他们拿到了阵图,还可以确定是真的,那就足够了。
若王家是如顾玉竹一样认识到了危机,想为百姓求一条生路,那不正是苏牧他们在做的吗?若是旁的,想要自保或是由此图谋名利,要靠的仍是他们的反应啊。
于是问天时,定于九九登高日寻访帝陵,至于人选……顾玉竹也是要去的。
“此去凶险……”苏牧都不知道怎么劝才好。
顾玉竹咬了咬唇,“我们都不知道陛下是否有残魂遗留在帝陵中,我必须去,因为我才是出生于这里的人啊,打、打开阵法,和外界开始沟通,不知道会遇见怎样的事,但是我决定了,就要有承担的勇气。”
千容嗤笑一声,拽了下顾玉竹的袖子,差点把人都拽得歪了一下,“等死和直面危机,你选的有什么错?”
苏牧心里对死灵之地隐约有点想法了,自己的举措,关乎万人性命,他不会毫不考虑后路,“苏家在凡俗界影响不小,更和顾、柳几家都是姻亲,西京还是西京,不必担心。”
修真界不适合这里的百姓,但是凡俗界不同,而且在凡俗界给予庇护,应当简单得多,足够他们渡过新世界的过渡期。而且说是新世界,其实本就同出一源嘛。
“无论如何,首先要活下来。”顾玉竹前面十几年,都不过是在一个小村庄过着,最大的麻烦也就是被逼婚,如今担负许多自然压力不小,可她也没想过退缩,方才不过一言而言。
她微微一笑,明眸皓齿,“何况我相信,陛下不会对自己的子民下狠手。”
不知是不是顾玉竹说对了,打进了这看上去阴森却威严的帝陵,竟没有想象中的步步杀机,反而安全得让顾玉竹一个弱女子孤身而来都没问题。
苏牧:……我怀疑这是个假帝陵!讲真,不考虑一下防盗墓贼嘛?
永安帝:真的!不防!
凌琛属于不但战斗力没削减还隐隐有所提升的,所以他走在了最前面——并肩而行的苏牧当然是和他一样走在前头,顾玉竹在中间,而千容是垫后的。这么一路走过来,别说神鬼莫测的阵法机关了,连防范一般人倒斗的机关都没有,再加上两边长明灯始终不灭,夜明珠高悬墓顶,苏牧几乎要怀疑这是个开发好的旅游胜地了。
不是说没有危险不好,而是太安全了更显诡异。苏牧忍不住想,或许是因为凌·主角·吉祥物·琛走在前面呢?哦,这样想师弟是不是不太好?
然而事实就是这样啊,哪怕是分明有阵法痕迹的地方,凌琛走过去也和没事人一样,气运这种东西果然很奇怪啊。不过他怎么依稀记得,这个副本该出力的不是凌琛,而是玉竹姑娘呢?
谜底很快揭开了。
走到最里面,出现在几人眼前的竟不是什么棺木,而是与宫内一般无二的堂皇大殿,王座高悬,雕龙鎏金,龙口衔珠,莹莹放光,端的是威严气派。然而王座之所以被称作王座,不是因为雕饰有多精美,所用材料又有多么珍贵,而是因为坐在上面的人。
见过仙君不染尘,识得人间帝王家。可是苏牧知道,在这一位面前啊,凡间那位皇帝,真个是只配被贬作尘土,而仙君……永安帝天资聪颖,仙运加身,本来就可以被称作仙君啊。
所以完全不必猜测了,能够出现在帝陵里,浑身帝王紫气的人,除了永安帝还有哪个?而头戴九龙冠的帝王目光穿透垂下的璎珞,直直射向下首几人,“到底是来了。”
“陛下万福!”顾玉竹维持不了冷静,眼中竟隐隐燃起狂热之火,她低头行了个礼,再抬起时眸中压下了泪光,“陛下还活着,那西京……”
永安帝叹了口气,“朕已经死了。你们是来关闭封灵大阵的,是也不是?”
顾玉竹心中再如何敬畏这位先帝,提起封灵阵法时也无半点退缩之意了,她看一眼苏牧,又看了看凌琛与千容,在他们赞同的目光下点点头,“是,臣女怕再这样下去,大家的寿命会越来越短,到最后身如蜉蝣,西京……不复。”
“你是顾家的女儿?”永安帝记忆里还是那外圆内方的顾家君子,只不记得过去了多少代了,他气势略微缓和了一些,不再带着浓重的压迫感,“多少年了?”
苏牧忍不住想,果然妹子才是通关利器啊。
顾玉竹颔首回话,“臣女顾氏玉竹。如今……如今千载已过。”
原来是千载已过。永安帝心下感慨,却又看向苏牧,“你又是……”
面对一个虽然自己是修真者,却对修者没有多少好感,但是对自己臣民却很愿意容忍一二的人时应该怎么办呢?尤其是这个人——或者说残魂残念都行——比你强的多的时候。
苏牧把折扇拢在袖中,青衣衬出肤色如玉,“苏家子苏牧之,家父耀州苏,家母是顾家女。”
“凌云壮志的云州凌家,凌琛。”和苏牧极有默契的凌琛同样不介意刷一把帝君的好感,更何况他们还没有说谎,即便步入修途,也不能否定他们的出生。
千容魔君:“……”
妈的生无可恋,只有他是个土生土长的修真界人?什么时候开始,凡俗界多出这么多资质过人的好苗子了——概率大到药峰剑峰一边一个亲传?要是说他正在追求顾家女可不可以也算他是顾家的?
承受着全部压力的千容心里叹了口气,倒没有更多的表现了,他好歹是个高阶修士,哪怕修为跌落许多,但心境和气度仍在,于是顶住永安帝颇有压迫感的目光,“千面千容,我名千容。”
“修真者?魔修?”那帝君轻声问了,以外表来看,不过是个二十五六的青年,问话多半出于好奇,然而随着话音落下,空气都几乎凝滞起来。
千容忍不住又想骂苏牧两个是狐狸,留他一个不尴不尬的。而顾玉竹牵住了他的手,平日里没有多少表述,此刻却站出来了,和千容挨近了些,好似一对璧人——她在表达自己的心意。
“罢了。”永安帝笑了一笑,世人皆道他仇视修者,却忘了他本身亦是在修行么?哪怕是凡间帝王也不可能生而知之,自己就会修炼,所以当年帮他的人里,总有那么一两个修士的。
他仍旧坐着,却换了个姿势,靠在龙座上变得轻松了一点,与此同时气氛也终于再次缓和下来,“如非朕的允许,你们是进不来的。”
他所厌恶的修士,是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仙人,把所有人当作棋子的那种啊,最后他为了自己的国家,也当了一回执棋者——何其可悲!然臣民甘愿以身为剑,足以心慰。
“陛下难道已经预见到了阵法崩毁?”苏牧说出了心中的推测,不然永安帝总不是就让他们过来看一看的。
永安帝但笑不语。
一手设立出阵法的帝君都似乎是对他们的决定没有异议了,顾玉竹反而没有放松多少,因为最开始她要考虑的只是让大家能活下去,可是之后呢,她得想想让大家怎么活下去。
无论对修真界还是凡俗界来说,已经千年没有讯息的西京人是外来者。且朝代更迭,现在的君王容得下突然出现的大批百姓吗?习惯了寿命只有三四十年的西京人还能适应外面的生活吗?
苏牧自己人脉广,关系硬,但是真要一下子安排这么多人,也是头疼的。修真界其实不会管这些,西京重新和外界相连,连的也是凡俗界,可是凡俗界现在那个皇帝吧,性格作风简直让人一言难尽。然而还是得干啊,苏牧只是微一蹙眉,就被凌琛握紧了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施加了不小的力道,却让苏牧觉得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