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徐映真在看到陆洲低头亲吻谢清桥的那一刻便已失魂落魄,如雷轰顶,捂着唇泪流满面,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反而是杜明溪跑过去急道:“陆道友,我来救他……”
“不用。”陆洲避过他,继续往山下走。
谢清桥的被炼狱真火灼烧,虽未致死,却不是杜明溪能救的。
杜明溪也红着眼睛僵在了原地。
而最该发话的谢天衍却傻了似得站在正殿前,表情一片空白的看着陆洲,或者说是陆洲怀里的谢清桥。
——师父!小桥是师姐唯一的骨肉!他是你的亲外孙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天圣宗主担忧的看着老友,当时陆洲说出谢清桥身世的时候,只有他和杜明溪两个人在场,事实上他也在庆幸,若是这话让别人听去了,恐怕还会危及谢天衍。
“陆洲,”执法殿主缓缓开口,“你是我天穹剑宗的弟子。”
平铺陈述的事实,既是提醒,也是警告。
“只看人族妖族,不辨是非黑白。”陆洲不带感情,说道:“我信错了宗门。”
“你年轻气盛,被妖族迷昏了头脑!昔年大战,多少人族命丧妖族之手,海天界的建立,又牺牲了多少人族先辈?人妖天生不两立,我们除妖恶尽,哪里不对?你只看的到眼前黑白,有没有想过大局为重?‘灵主降世,海域大兴,万妖之祖,终临九州’,你可曾听过这句话?你可明白这代表了什么?别说我们不辨是非,残忍无情,若是牺牲我们这些老不死的能换取天下安宁,海晏河清,我们全都去死又有何妨?”
向来冷静的执法殿主,口出怒言,厉声喝道:“你可还记得你修的什么正道?学的什么剑道?”
“恕弟子不敬,那是你们的正道,不是我的。”陆洲波澜不惊,回道:“人说正道,我走我道。我从未有负师门,师门却害我不仁不义……”
灵虚幻境中,他相信别人,得了身死的教训。这一次他相信师门,却害苦了谢清桥。
从此以后,他只能信自己了。
伤痕累累的踏雪鹿慢慢地站起来,跟在了陆洲身后。
眼见着他们就要离开,执法殿主出手欲拦,却被谢天衍挥手打断。
“宗主?”
“让他们走。”谢天衍声音嘶哑,仿佛一场大病过后,尽是疲惫与悲哀,“今日之事,谁都不得往外泄露分毫,否则就是与我天穹剑宗为敌!思归,你……带他走吧。”
他其实有太多的疑问太多的不解想要询问,可在当下,为了保护他们,只能让他们离开。
陆洲终于抬头看了一眼,而后毫不犹豫地抱着谢清桥跃下了山门。
下了山,陆洲立刻拿出了一枚信符捏碎,那是当初在黑云拍卖场,海天界四尊者之一的季天扬所留!
原以为毫无用处,现在却有了大用。
片刻之后,季天扬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找本尊有何事?”
话一出口,他才察觉到不对劲,顿时道:“谁伤了你们?”
“我想请尊者帮忙,带我们去海天界。”陆洲不欲多言,直奔主题。
季天扬也不是那么没眼色的人,当即点头应下,挥手罩住了他们,转眼间,此处已无人影。
海天界与外界的平静不同,这里相当于是一道界限,划分两边,这边是人族边界,那边是妖族边界,时常发生争斗,充满着厮杀与鲜血。
“还需要我帮什么吗?”季天扬很大方的询问陆洲。
“不必了,多谢尊者。”
季天扬闻言点点头,他事务繁忙,也不多停留,便走了。
陆洲抱着谢清桥,身后跟着驯风,渐渐走过了边界,往海域那边而去。
海风呼啸,海浪翻涌,身着星光长袍的数道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
为首一人上前,掀开了兜帽,露出深邃的俊容,目光掠过陆洲,落在沉睡的谢清桥身上,闪过心疼与不忍之意。
“你早知道小桥会受苦,是吗?”陆洲问。
“我早已劝告过灵主,而他不愿害人,最终就只会害了他自己。我太了解你们人族的高层,并不意外他们得知灵主身份后的所作所为。只可怜灵主,小小年纪就要遭受这样的苦楚……”
在海羿这种活了无数年月的大妖兽眼中,谢清桥还只是个需要呵护的幼崽。
“你们能救他吗?”陆洲打断他。
“凤凰尚能浴火重生,灵主怎会不能?”
海羿说道:“若非灵主的力量尚未真正觉醒,区区一个炼狱真火如何伤得了他?这也是为什么我迫切希望灵主回归的原因。倒是你这人类令我很是惊讶,按理说,你应该站在人族那边,可你竟然愿意将灵主送回……你就不怕他日后醒来与你为敌,与人族为敌?还有,你不怕我们趁此机会杀了你吗?”
陆洲轻轻摸了摸谢清桥的苍白的脸颊,并不顾忌海羿等人,低下头在谢清桥的眉心烙下一吻。
海羿神色一变,他身后隐隐有抽气声响起。
“他是我的小桥,我会等他回来。”
陆洲闭了闭眼睛,半响,将谢清桥递给了海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他害怕再看一眼就会将谢清桥带回来。
可他不能,现在的他既救不了谢清桥,也保护不了谢清桥。
“奇怪的人类,不过这么看来,灵主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啊。”
海羿轻声叹了口气,他身后的一群人纷纷围了上来。
“人类太过分了,将灵主伤成这样,海羿你还不准我们插手!好心疼啊……”
“就是就是!刚刚那个人类竟敢当着我们的面轻薄灵主,好讨厌!”
“灵主好小,这个样子好美好乖!”
“可不可以戳一戳脸颊,就一下……”
“这叫吃一堑长一智!”海羿无语地瞥了他们一眼,警告道:“都不准动手动脚,为老不尊!”
话音落下,招来一片嘘声。
踏雪鹿蹬了蹬蹄子,纯净的大眼睛一眨一眨,似在附和为老不尊!
海羿挑了挑眉,失笑,随即道:“走吧。”
送走了谢清桥,陆洲神色渐渐变得漠然,落桥剑出现在他手中,往日的清辉染上了一层暗光,散发着杀戮与毁灭的气息。
他在海天界中缓步而行,脑海中尽是谢清桥在倒在烈火中的场景,渐渐地,不知今夕何年。
“喂!”季天扬像个流氓似得再次出现,拽着他喊道:“回魂了小子!”
陆洲抬眼看他,波澜不惊。
“我在出现在天穹山下,被你师父察觉,方才你师父特意传信于我,托我多关照你几分,我本来还道他大惊小怪,现在看来他还担心少了!”季天扬说着就狠狠拧了下眉头,“小子,你是遇到了什么事,竟生出了心魔?这心魔还一步一增,壮大成这样……你是想改修魔道,沦入魔域吗?”
“没有。”陆洲淡淡回道。
在天穹正殿外看见谢清桥受炼狱真火灼烧的那一刹那,他就生出了心魔。
他知道心魔源自什么,也很清醒,只是心中总有一股杀意恨意徘徊不去。
“啧,还说没有,这杀意都要冲天了!”季天扬翻了个白眼,“虽然我没有看不起魔修,但他们的确都是歪门邪道,大部分不是好人,你可别误人歧途!”
陆洲轻抚剑身,问道:“听说这里开辟了异域战场?”
“对,虽然两族正在商议着什么十年不战之约,但好歹斗了这么多年,其他地方能休战,异域战场绝对停不了。”
陆洲道:“我要进异域战场。”
“啥?”季天扬掏了掏耳朵,冷笑了一声,“小子,我这么跟你说吧,异域战场可不是玩闹的地方,那儿分五层,最底层都是一水的元婴期,换句话说,你进去就是送死,懂?”
“谢尊者提醒,我很明白。”陆洲平静道:“我不是要去送死,而是心魔丛生,持续下去恐难以自制。”
“……”
季天扬还是头一回遇到能把心魔说的那么坦然的,一般修士面对心魔,要么觉得耻辱,要么觉得恐惧,陆洲倒是清醒又坦荡。
“算了,看在当初那枚养魂果的份上,本尊再帮你一回。”
说罢,季天扬带他去领了身份令牌,陪着他进入了异域战场。但未免引起乱子,季天扬并没有在战场现身,只是隐身在一旁看着他。
“哟呵,一个金丹期的小子居然敢来异域战场?活得不耐烦了吧!”
陆洲一出现,顿时引来了不少妖族的觊觎。
他头也不抬,剑光挥下,出声挑衅的妖族转眼间裂成了两半!
落桥剑滴血不沾,暗光越发幽深,在陆洲手上颤动着,仿佛在叫嚣着:还不够!还不够!
季天扬瞳孔一缩,片刻后喃喃道:“好小子,九州第一天才的名头当真不是白叫的!”
又盯了大半个时辰,发现陆洲有媲美元婴期的实力后,季天扬就甩手走人了,该提醒的他都都提醒了,陆洲要真想不开他也没办法,堂堂海天界四尊者,可没多少闲功夫带小孩。
玄衣冷冽,身形莫测,陆洲手持长剑大杀四方。
一天,两天,三天……死在他手上的有妖族,也有不怀好意的人类修士。在这个战场,压根没有什么无辜善良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