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薄动了动嘴,没有说话。这时,前面的童长老回过头来,大嗓门说道:“教主不要多想,这事怨我们,尤其是我,当年脾气暴躁,杀起人来没个控制,偏偏再怎么斩草除根都除不尽,所以现在报应来了。其实真要论起来,整个武林对我教都是抱着能杀则杀的态度,好在也就这些真正背负了血海深仇的人来找咱们,不然光是应付那些层出不穷的暗杀就得累死。”童长老说着对苏辰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苏辰保持着面上的平淡没说话,不明白已经成为武林公敌人人喊杀的地步了,为什么还搞得如此声势浩大?难道不该躲起来尽量不出现在人前吗?
“教主别听他胡说。”依然坐横木上的苗长老嗔了童长老一眼,转头对苏辰说道,“当年能对我教构成威胁的差不多都杀完了,现在这些刚长出来的小苗构不成威胁,而其他门派又不敢贸然出手,所以走在外面是没有事的。”说到这里顿了顿,扭头望后方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后笑叹着道,“这位展盟主倒不愧他盟主名头,他阻拦那些前来行刺的人,可不是为的咱们,而是怕那些来行刺的人惹恼教主,被我们全都给杀了。”
从第一次遭袭后,几位长老便都围在了苏辰身边,占据四个方位,苏辰闲着无聊时就出来跟他们聊聊天。而从这些闲聊中,苏辰也一点一点拼凑出许多事来,虽然还不是很完整,但也只是差几根串联的线而已了。
当苏辰的大部队终于到达天台山时,离武林盟主的大选还有三天。主持武林盟主大选的都是武林中非常有名望的几个老牌势力,像回雪山庄便是这次的主办势力之一,而现任武林盟主展连,正是回雪山庄老庄主的第三个儿子。
苏辰等人来到山脚下时,便有人迎上前来,将他们引至山顶的别院。苏辰看到从山脚到山顶,这样的别院非常多,想来是为历年前来参加武林盟主大选的武林人士准备的,据说其中有一半是回雪山庄的产业。
虽然山上有别院,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入住的,尤其山顶别院,因地势所限,只有寥寥几间,能住在这里的人一定在武林中拥有很高的地位。
苏辰到达天台山时,已经有大半武林人士赶到,山上山下都有不少人,所以显得非常热闹。有的人甚至提前半个月就已经到了,他们到了后纷纷寻找故旧,来个以武会友,或是坐在一起讨论下最近几年的功法心得——其实有相当一部分人来此不是为了盟主大选,至少不仅仅是为了盟主大选,而是以此为契机,结识更多的人脉,拓宽一下自己的交际圈。
苏辰赶了大半个月的路,虽然是坐在辇上,身体也感到一阵疲惫,吃过单薄送来的晚餐后,早早地便睡下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苏辰神清气爽地醒来,正要出去好好观赏一下这天台山顶的风景,却看到苗长老与熊长老远远走来,脸上神情似有悲色,苏辰的心沉了沉。
“教主,童长老死了。”
苗长老双眼泛红,声音带点嘶哑,向苏辰行礼过来便说了这么一句话。
苏辰面色微沉,淡声道:“带我去看看。”
听到童长老死去的消息时,苏辰本以为他是被人暗害,凶手是众多前来的武林人士之一,只怕此时早已逃下山去。却不想跨进大厅后,不仅看到地上盖着白布的童长老,还看到一名被两名教众押着挣扎不已的受伤少年。
苏辰进去的步子微微一滞,他跨进大厅在首位坐下,没有看那名少年,而是望向坐在一旁神情悲切的刑长老。
“怎么回事?”
刑长老平时与童长老关系亲厚,此时看到挚友惨死,心中悲痛,听了苏辰的问话,勉强抬起头望向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苗长老看到这里轻轻一叹,看向苏辰说道:“昨天夜间这少年扮作小厮给童长老送茶水,他在茶水里下了使人昏睡的药,待到半夜药效发作,再次潜入童长老房间想杀了他。童长老并未完全昏睡过去,被他惊醒两人缠斗片刻,终是抵不住睡意被他得手。我等听到响动赶来时,正好看到他一剑刺进童长老心口,救之不及——终是、晚了一步。”
“昨夜的事?”苏辰皱了下眉,转头看向侍立一边的单薄,单薄神情不变,微微躬下身,“教主一路辛苦不宜惊扰,且其时童长老已死,早一刻晚一刻,并无区别。”
这单薄不愧他管家之职,教中诸事不分大小都任凭苏辰做主,苏辰不问他,他就保持沉默到底。反而对他这个教主的衣食住行相当上心,尤其是吃食与睡眠,苏辰但凡晚睡片刻都被要他的冷眼看好几次。
苏辰收回视线,看向那名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一脸正气,被扣押住也只是挣扎,脸上毫无惧色。除了苏辰刚进来时看得呆了一下外,面上便没有其他表情了。
苏辰正待开口说话,门外传来喧哗声,一名教徒匆匆跑来,在大厅外跪下高声禀报:“启禀教主,回雪山庄庄主与展连求见。”
“他们来的正好!这里是展家的别院,将这样的人放进来暗杀我教长老,到底是何居心!”刑长老刷地从椅子上坐起,当先奔了出去。苏辰给苗长老使了个眼色,苗长老随其而去,不多会儿,领着一群人进来,为首的是一名老者,他身边站着的正是展连。
喧闹的人群在进入大厅后忽然安静下来,盯着上首面色淡然的苏辰,有的失神,有的诧异。这些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新任的魔教教主,没想到是这样年轻的一个人,还长得如此——如此样貌出众。
一阵诡异的静默后,还是展连先开了口,他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然后朝苏辰拱了拱手,脸上的神情不知是歉疚还是什么,显得不是很自然,“苏教主,发生这样的事展某感到很抱歉,只是逝者已矣,这位莫枫少侠还请让我们带回去。”
听到这句话时,苏辰以为魔教众人会暴跳如雷,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包括刑长老在内的所有人,居然都保持了沉默,虽然一个个气息粗重,显见内心不如表面平静。
苏辰便也没有说话,看了刑长老一眼,刑长老脸上满是悲痛气愤之色,但他却极力压抑着。沉吟片刻后,苏辰缓缓开口,“给你们带回去?那我教长老就白死了么?刑长老死在贵庄别院,难道展庄主与展盟主不该给我教一个交待?”
苏辰话音一落,刑长老顿时接口道,“不错,我们住进你展家的别院,你们却让外人混了进来谋害我教长老,现在轻飘飘一句话就想将人带走吗?这么不将教主放在眼里,不将我圣教放在眼里,是不是想打架啊?”
最后一句话问得挑衅极了,用轻蔑的眼神扫过一众武林人士,传达着“来啊,互相伤害啊”的意思,一副恨不得他们一拥而上大家打个你死我活才好的架势。
苏辰微微垂下眼睑。果然,似乎有什么制约着魔教中人,让他们不能随意出手,连教中长老被害竟然也没有马上杀了凶手为死者报仇。还有,刑长老最后那句话,将他放在魔教之前,是习惯使然,还是有意为之?
“哼,你等魔教妖人,个个恶贯满盈,死有余辜,就不该妄想来争夺武林盟主的宝座,如今技不如人,为人所杀,就不该有所怨尤。”
人群中有人不屑地开口,他的话让一干魔教众人气愤不已,熊长提气暴喝,“兀那小子,再敢口出不敬,老子拼得性命不要,也必将你毙于掌下!”他这一声呼喝,震得大厅中各人耳鼓嗡嗡作响,纷纷变了脸色。
展庄主也是脸色微变,回头制止了说话那人,然后看向苏辰,终于开口,一字一顿,缓缓问道:“苏教主,莫非要违反武林公约不成?”
武林公约?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的苏辰很好地保持了沉默,只是面无表情看着那位须发皆白的展庄主。展庄主神情淡淡,倒是他身边展连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自有武林公约以来,正道人士不可再无故寻衅魔教,而魔教也不能随意斩杀武林人士,两方进入了难得的和缓时期,而苏教主也才能一路顺遂地来到天台山,参加武林盟主大选。”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抬了抬眼皮,语气淡淡,“武林公约谁都不能违抗,苏教主难道想以身试法?”
他的话音落下,苏辰感到身侧单薄的气势骤然一寒,望向展庄主的眼神冰冷无比。
单薄突然释放出杀机,令大厅里的人都吃了一惊,先前没将他放在眼里的武林人士纷纷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苏辰依然没有说话,苗长老看了苏辰与他身后的单薄一眼,忽然发出一声嗤笑,望向那位展庄主声音清脆地说道:“武林公约禁止帮派不分场合地大规模械斗,却允许私斗,尤其明令个人有仇可以报仇,双方至死方休,旁人不可相帮。童长老如今被仇家之子所害,虽然用的不是光明正大的手段,我们也认栽。只是——”她的视线一一在那些人身上扫过,声音渐渐冷了下来,缓缓说道。
“如果还有其他人想寻仇的话,欢迎前来,我必送他一份大礼。”
在场的除了几位年纪较大的武林人士外,并不认得苗长老,听了她的话只觉这小姑娘胡吹大气。而认出她的那几位武林前辈,却是纷纷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