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这一大早上镇上都传遍了,这世道真是什么怪事都有!本来还以为何掌柜家丢了钱和李大娘家有关系,没想到我竟然猜错了……”
“就是就是,咱们哪一个人不是这么想的啊,那李家之前都穷成什么样了,我儿子可是和那个李明泽一个书院的,他说李明泽现在天天吃的是山山珍海味,身上那件衣服啊,怕是他娘这辈子的绣品全部的卖价都买不起呢!”
“那他娘怎么这些天还是天天到街上摆摊啊?要我说早就买座好宅子在家不是舒服多了,最好啊,再请两个小丫头,啧啧,美死了!”
“你想得倒是……诶,李大娘,你怎么在这儿呢?”那人说的正顺,一扭头却是看见了正站在一旁的李母,顿了一顿讪讪笑道,“李大娘,大家正聊你有个好儿子呢,你可真有福气!”
“我儿子没有那么多银子,他也不偷不抢。”李母厉声道,污蔑明泽的名声,这……这怎么能行!“明泽将来是要考功名的,你们这么乱说万一将来传到了县老爷的耳朵里了怎么办!”
“李大娘,这可就是你不对了,我们都知道您儿子啊,聪明,努力,在咱们镇上啊那就是这个,”那人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这才接着说道,“但是我们今天可没有乱说,我儿子在书院里可是亲眼见到了,您儿子现在真有钱了啊,打赏书院那个守门仆人转手就是一两银子啊!这可了不得了。”
“这……这怎么可能!”李母明显被那人说的话惊到了,她儿子可从来没有跟她提过这些,这……这钱是哪儿来的?!
这么一想李母片刻也是待不住了,将东西又重新拣好推着小轮车就回家了。
众人看着她的背影感叹两声,开始喊卖起来,一天的生意也开始了。
……
何府,池塘边。
“大师可看出什么来没有?”何掌柜在一旁恭恭敬敬地道。
陆非鱼一手握着扇子,一手抬起手肘轻轻撞了撞旁边智安的胳膊。“听见没有?智安大师,何掌柜的问你话呢。”
昨儿个何掌柜家又丢了一次银子,加之上次已经二百两了。何掌柜着急地不行,今儿个早上仆人刚刚打开府门,便看见了这东西。
他们两个已经站在这几大箱“银子”面前好久了,这一大片银灿灿的少说也有好几千两,怕是蒋家库房都没有这么多钱,是以何掌柜心里不安,通过他爹向何掌柜一说,何掌柜也就答应了自己和智安过来看看。
虽然他毫不怀疑何掌柜能同意的原因,都是冲着智安这“大师”的名声。
“这些银子只是障眼法罢了,这妖怪的道行还不深。不过,”智安顿了顿,将视线转到了陆非鱼身上,“他和将公子家的那股妖气是一样的。”
“啊?”陆非鱼作势吓了一跳,连忙退到智安身边,柔顺的发丝蹭上了智安的手背,“那大师可得好好保护我才是。”
“大师,难不成这送银子来的真是妖怪?”何掌柜和他旁边的管家也都连连向四周望了几眼,疾步走到了智安的身边。
“是妖,但何施主无需害怕,这妖想来是对何施主没有恶意的。”智安向何掌柜作了一揖,这才发现他旁边的陆非鱼仍然紧紧地贴着他。
感觉到手背上痒痒的触感,智安朝陆非鱼望了一眼,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口中连念了两声“阿弥陀佛”,再抬头是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无需这么近,小僧也是能保护施主的。”智安手中的佛经转了一圈,便走到了几箱银子面前,手掌在其上轻轻一扫,那几箱银子瞬间便都成了烂石头。
“这……这……智安大师,这么多银子就没有一两是真的?”何掌柜铭明显有些被打击到了,当时一眼看见这些银子的时候他有多兴奋,现在就有多失望。
“没有,何施主之前的银子怕也是这妖怪盗的,至于要不要讨回来何施主得自己决定,阿弥陀佛。”
“智安大师这是何意?”何掌柜和他家管家对视了一眼,这才向智安问道。
“若何施主想将这银子拿回来,就怕那妖怪恼羞成怒,到时候回来害你性命,若是不要,这妖怪想必也不会过来打扰何施主了。”
“智安大师也拿那妖怪没辙吗?”何掌柜心里还存着一份侥幸,这可是当铺好几年的收益啊。
“不是没辙,只怕防不胜防。”
“何掌柜直接将智安大师的话转告给官府不就是了?”陆非鱼笑着提议道,见何掌柜疑惑地看他,便开口解释,“那妖怪究竟为什么要将这假银子送回来?自然是想让何掌柜不再追究,可是他一个妖怪怎么又会害怕被追究?除非……他盗来的银子是给一个普通人用的。”
“对对对,贤侄说得对,”何掌柜恍然大悟,“只要将这用银子的人抓住了,定能找出那妖怪的行踪,到时候再让智安大师出马……”
陆非鱼轻笑了一声,他倒是没想到在银子的驱使下何掌柜的脑子竟是比他还要转得快,“那此番轩昭就祝掌柜的千金散尽还复来呐。”
“借贤侄吉言啊,哈哈……智安大师,倒时候还请帮助何某一二啊。”何掌柜向智安行了一礼。
“那银钱本来就是何施主的,小僧定助绵薄之力。”智安也向那何掌柜还了一礼,“阿弥陀佛。”
被何掌柜热情地送出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晚。陆非鱼看着旁边面无表情的智安心中却是突然有一个疑惑冒出来,“智安大师,你既能察觉到妖气,怎地不能将那妖怪找出来?”
若是这样,那岂不是只要一个妖怪低调些就可以永远待在人类世界了?
“的确不能,第一次在蒋府察觉到妖气是因为那留在你房间内的妖血,刚刚何府里面则是因为那妖怪的法术,这两样都是我们能察觉到妖气的媒介,”智安轻瞟了陆非鱼一眼,像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又接着开口道,“但是人类和妖怪并不能在一起和平共处,若是一个妖怪长久混迹在人间他自身的妖力便会一天天弱化,当妖力完全消散他将魂飞魄散,而这个时候所有妖类在求生本能下会不自觉吸取身边人类的生机以维持自身的生命,我们便会有所察觉。”
“没有妖类可以控制这种本能?”陆非鱼突然有些好奇,这个世界只讲了这方山上的一窝狐妖,终归还是太过浅薄了些。
“或许是有的吧,只是我未曾见过。”
“是这样啊,”陆非鱼顿了一顿,像个好奇宝宝一般,“大师可知道什么可以让妖怪现形的法子?”
“施主可是有什么线索?”
智安注视着陆非鱼,明明是疑问句,却带着肯定的语气。
“有啊,可是大师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才是。”陆非鱼的唇角微扬,笑得有些得意。
智安看着陆非鱼的笑容突然有些发愣,半晌才应道,“施主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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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很好奇,佛祖与众生,在大师心里孰轻孰重?”陆非鱼问出这一句便走在了智安的前头,智安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怎么,这个问题对大师而言很难回答吗?”陆非鱼转过了头来。
“轻者为轻,重者为重;轻时需重,重时需轻。阿弥陀佛。”智安静静地走在陆非鱼的后面,此时月上柳梢头,两人之间只隔着一个影子的距离。
“这个答案从大师口中说出来我倒有点惊讶了,‘轻时需重,重时需轻’,可这轻重皆在大师的一念之间,所以,大师的心里却是最信自己?”
陆非鱼话音未落,智安便停下了脚步。他这一番话听在智安耳中有如洪钟巨鼓一般,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坍塌了。
这是有人第一次问智安这个问题,刚刚的答案也是他心中所想,可是轻重不正在他一念之间吗?那么,佛祖与众生对他而言又有何意义?
智安眼中平身第一次出现了迷茫的情绪,他从来都是被师傅赞作最有慧根的弟子,今日面前这人却一语道破他连佛祖都没有信过,这是何等的讽刺……
“大师?你怎么了?”陆非鱼见智安停下了脚步一连叫了他好几声,也没想到只是自己一个随意的问题,便让智安如此纠结于结果。
“无事,施主之言对小僧有如醍醐灌顶,小僧受教了。”智安表情未变,朝着陆非鱼深深作了一揖,“阿弥陀佛。”
“好了,我的问题大师回答了,至于大师的问题么……大师得先叫我怎么使妖怪现形,到时候我自然会告诉大师的。”陆非鱼面上带着笑容,手中的扇子还打开着。
“好。”智安看了陆非鱼一眼,平静地应道。
……
第二日,书院。
这个镇就这么大,有些什么事自然也传得快。于是昨日里何掌柜家的银子是妖怪偷的这事又成了学子们的茶余课后之谈,李明泽也彻底放下了心来。
昨日里他娘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他得了很多银子的消息,一直在跟他说,说,说……最后还是他一遍遍地解释银子是胡乐的,然而她还是劝他不能拿,可胡乐是谁?胡乐现在已经是他的人了,这银子自然也是他的不是吗?可惜了他娘那个蠢笨性子,他只得表面答应,心里却是不痛快地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