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征一下子就不说话了,他低着头沉默了片刻,低低的声音响起:“他……会回来这里么?”
慕容齐道:“起码他知道你在这里,别忘了,是他带着你来的。”
南宫闯走上前,拍了拍息征的肩,踌躇了下,道“如果褚小弟你信得过闯哥,就好好留在宫中,起码再休养一个月,这一个月,我可以通过姜哥联系一下修道之人,帮你找白公子。”
息征勉力一笑:“多谢闯哥。”
总算是把息征哄好了,南宫闯和慕容齐再三叮咛女官照顾好息征后,双双离开偏殿,对视一眼,松了口气。
“小闯,你这样糊弄不了他多久的,”慕容齐道,“这样下去,只怕他会更难受。”
南宫闯摇摇头:“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好好养好身子,一个月,还是太短了……”
南宫闯和慕容齐松气的还是太早了,次日清晨,照顾息征的女官脚步匆匆赶到慕容齐寝殿,跪下请罪。
“你说什么?”还未起身的慕容齐一掀床幔,眉头紧锁,“褚惜禾不见了?殿外找了没有?”
“回禀陛下,臣已经派人将偏殿以及周围全部找寻过了,”那女官道,“并未发现道长身影。只怕耽误下去不妥,这才前来面秉陛下。”
慕容齐迅速穿戴起来,同时吩咐下去:“请南宫将军进宫。”
他心中已经有了判断,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把褚惜禾找出来。
南宫闯来的很快,天蒙蒙亮,宫殿内已经到处是人,一列列巡防队一路小跑,交错着四处寻找,然而在越来越扩大范围,时间越来越久的情况下,依然找不到褚惜禾。
一个身体还未恢复的伤患,十七岁的少年,对此地形丝毫不了解,又怎么能在短短时间内,悄无声息消失呢?
偏殿服侍的宫人们已经跪了一地,噤若寒蝉,有的甚至瑟瑟发抖,生怕被牵连处罚。侍奉偏殿的女官跪在宫人之前,满脸颓然。
慕容齐坐在偏殿内,一侧服侍的大监已经几次张口欲言,却被帝王的面容挡了回来。南宫闯看了看天色,道:“陛下,时间不早了,您该去早朝,这里,臣守着就是。”
慕容齐推开已经没有热气的茶杯,淡然道:“现在都没有找到,就不用找了,他只怕已经出宫了。好歹是一个修道之人,有些术法傍身也正常。只是没想到,昨天我们的话,他却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南宫闯也反应过来了,苦笑:“褚小弟只怕心里已经有了决断,昨儿我们都被蒙蔽了。”
天色大亮,搜寻了几刻钟时间也未果的侍卫队以及宫人们被遣散了,终止了这场漫长的寻找。
“罢了,”慕容齐道,“他自有心思,我们毕竟不能替他做决定,由着他去吧。”
南宫闯揉了揉额角:“说的也是,臣现在只希望,他平安无事就好。”
而被牵挂的息征此刻,已经回到了九岷山。
一身白色中衣的他面无血色,唇色发白,眼下泛青,穿着软底丝履的脚踩在柔软的泥土,手扶着粗枝茂叶的树干喘着气,他的身后,刚刚从原型化作人形的小黑略有担忧看着他。
“惜禾,你还好么?”
好友狼妖的担心让息征勉力一笑:“无妨。”
黑商,是他很放心的一个好友,就算他出现的时间太蹊跷,他也没有过多的去细想,当即抓住救命稻草般,拜托狼妖带着他回到九岷山。
如今,他也无暇分心,好友究竟是为何出现在偏殿,都是次要的,主要的是……
“小黑,”息征用满是期颐的目光看着狼妖,“你看见我家狐狸了么?”
黑商眨了下眼,慢吞吞摇了摇头:“山主大人进了皇城后,就消失了踪影,我没有看见他。”
息征一愣:“你看着他进了皇城。”
狼妖移开眼,闭口不答。
“小黑,”息征道,“我现在找不到狐狸,我很急,你要是知道求求你告诉我。”
黑商叹气:“我真的不知道。”
息征慢慢垂下眸:“……嗯,那我先回去,说不定,他在绝穹坪等着我。”
狼妖沉默点头,护送息征前往绝穹坪。
绝穹坪方圆几里都是被下了禁制的,除了白九溟自身和息征外,从来没人可以上去。然而今天,黑商却一路送着息征送到了白丘潭,就在狼妖脚刚刚跨过之前的禁制线时,息征脸一下子刷白,瞬间无法呼吸。
黑商的脚刚刚落在地上,他似乎就反应了过来,迅速收回了脚,道:“接下来,惜禾你要自己走了。”
息征脸白的像鬼,只有眸子黑得渗人,他愣愣道:“对,接下来,只能我自己上去。”
白丘潭十分安静,之前只要息征一靠近,秋尾就会甩着尾巴跃上来,然而今天别说秋尾,潭水上连一个鱼泡泡都没有。
息征大脑一片空白,努力站直了,用稳健踏实的脚步朝着绝穹坪走去,一走小半个时辰,按照他现在的身体,早该负荷不起,然而息征却没事人一般,一双黑漆漆的眼紧紧盯着眼前的路,一步一步,毫无知觉般,走回了他刚刚离开的家。
绝穹坪一如他离开之前,洁白的雪铺满地,只是上面没有了脚印,一片平整,悬崖边,白九溟天劫时被击毁的大榕树的焦木还在那里,被一层厚厚的雪覆盖了。
推门进去,一股冷意袭来,息征紧咬着唇,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去找。
正堂,没有;卧室,没有;厨房,也没有,哪里都没有,他的狐狸,不在这里。
息征扭头出门,直接朝着往日狐狸最爱待的树下而去,厚厚的积雪被他用手刨开,一处没有,另一处,这里,还是没有……
息征呆呆坐在雪地中,从不间断的风雪渐渐在他身上留下了一层白色,他纤长的睫毛上沾着雪花,片刻融化,顺着睫毛滴落在下睫,从脸颊滚落,消失在空气中……
————
他的狐狸不见了。
“惜禾……”
耳畔似乎远远传来了谁的声音,在叫着他,有些担忧,有些焦急,但是,不是他的狐狸。
息征目光发愣,直到他被人用力摇了摇肩,一片雪白中,一身黑衣的狼妖格外显眼,他双手摇着息征的肩,等到息征眼神聚焦,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惜禾,你没事吧?”
息征一点也不想去想为何狼妖能上到绝穹坪来,但是他现在唯一能倾诉的对象只有好友,他茫然道:“我的狐狸不见了。”
黑商顿了顿,道:“我陪你找。”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息征喃喃道,“他没有告诉我。”
黑商道:“没关系,我们找,总能找得到。”
“好,我们去找!”息征提起劲,站起来的瞬间脚下一软,整个人差点摔倒,狼妖一把扶住他,满是不赞同,“惜禾,你要休息好才能去找山主,他若是看见你这样,会心疼的。”
息征微微摇了摇头:“我没法休息,我的眼睛闭不上,找不到他,我一刻都休息不了。”
黑商叹了口气:“惜禾,对不住,你真的需要休息。”
话音刚落,息征就被来自狼妖的术法击中,软软瘫倒。
紧绷了两天的精神在被迫的情况下放松了,息征在昏迷中,身体得到了松弛。
黑商在绝穹坪重新架起了一重结界,小小的范围,仅仅护住了被飘移术送进房间的息征。狼妖盘腿坐在窗下,静静等着。
那个房子,他不能进去。
那是褚惜禾和白九溟的家。
黑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透过墙壁,给房内昏迷中的息征传输灵气,直到三天后,再次度过去的灵气被接受的很少,狼妖大概清楚,息征已经差不多了。
术法被解除后,没多久,穿戴整齐的息征扶着门框从房内出来,他清明的视线落在窗沿下的狼妖身上,低声道:“多谢。”
黑商起身:“即为朋友,无需道谢。”
三天的休息给了息征一个极大的释放,此时的他,也没有了之前摇摇欲坠般的濒临破碎,精神气稍有恢复,然后从内到外散发出来的死气,却是一点也没有改变。
狼妖过多的话也没有说,直截了当:“我带你找他,这里我熟。”
黑商作为在九岷山成长化形的妖,确实对这里相当的熟悉,只是他不知为何,有些戒备,给息征身上下了隐身咒后,这才敢带着息征四处摸索寻找。
九岷山很大,一个东面就找了整整三天,一个个山洞,一处处妖窝,只要能藏下一只狐狸的位置,息征都没有放过,不断弯腰翻找。狼妖不插手,只是静静守在一边,保护着他的安全。
三天一过,九岷山东边都让息征翻了个遍,连一根野狐狸毛都没有发现后,他只能转战西面。依然是细致的翻找,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喊。
就算被狼妖下了隐身咒,但是他们的动静太大了,兔子精很快就寻找了过来,一脸担忧看着黑商。
“惜禾道长他怎么样了?”
黑商摇了摇头,默默不语,只是暂时解开了息征身上的隐身咒。
涂荔大大的眼中盛满了哀伤:“惜禾道长,山主大人不见了么?”
息征冷冷看了眼兔子精后,用手捂住了眼:“我找不到他,怎么办,涂荔,你能帮帮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