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玉卿心道:我想未必哩,说不准就是冲着你的嘴甜呢?
其实玉秋辞本还要再买一尾鱼,可是怕不新鲜,便先去了药铺,荀玉卿跟着他,只觉得自己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很,有心要与玉秋辞说说闲话,可他看着不太好亲近,自己心中又是知道玉秋辞凄惨命运的结局,如今见着居家和乐的生活,不由更是叹息。
喜欢一个人,本不是什么过错呀。
哪知两人在路上走了片刻,玉秋辞忽然丢过一个苹果来,淡淡道:“多谢你了。”
荀玉卿下意识接暗器般接过苹果来,惊奇的看了两眼玉秋辞,忙道:“不必客气,我也只是碰巧知道些。”他见着气氛稍好了一些,便又问道,“阿雁跟小木的伤势重么,要养几天?”
“不重。”玉秋辞淡淡道,“死不了。”
荀玉卿心中汗颜,暗道:死不了就是不重么?那天底下岂不是没有什么重伤了。
玉秋辞好似是看他不太放心,便又说道:“他们的每个部位都还在应该在的地方。也都还能喘气,还能说话,所以你不必太担心。要死的话,昨天也不会跟你说那么多话了。”
倒不是玉秋辞故意诅咒,而是他本就是这么觉得了,于他心中,人只有生死,伤势只分能活跟不能活,因此只要死不了,对他而言都无关紧要的很。
这话岂止是解释,简直就是真理,荀玉卿听得哑口无言,心道:难怪买药还没有买菜重要,人一天不吃要饿得全身无力,药一天不擦,最多难受一会儿,一时三刻是绝对死不了的。
“怎么?”玉秋辞见他并不言语,不由问道。
“没什么。”荀玉卿充满敬畏感的看着玉秋辞,诚恳道,“我只是觉得你说得非常有道理。所以我现在也没有那么担心了。”
玉秋辞点了点头,也不再开口,他们俩一道进了药铺,药铺里的药材味自然浓得很,跟电视剧里头演的也没有什么差别,几张长长的板凳,旁边有个坐堂大夫,掌柜待在老长的柜台前,几乎伙计在后头一排排抽斗里抓药,几把小短梯。
药柜上还摆着瓷罐药钵和小小的金黄色戥子,掌柜抄着手,面前摆着算盘,老神在在的招呼客人。
玉秋辞说了几味药,掌柜的听了,卷过一张纸来压着,边写边重复了几声,待玉秋辞的要求说完了,便往身后递过,慢悠悠道:“记得每样戥一戥,”
荀玉卿不大懂这些药材,玉秋辞说得他也全然不知,只觉得这药铺里的药材味非常重,虽说并不难受,却也没觉得多么舒服,便同玉秋辞打了个招呼,这就出门去等了。
倒不管这钱是花在谁头上,也不管以后是要谁还钱,荀玉卿瞧了瞧那个苹果,又想了想意无涯与玉秋辞好心援手,忽然从钱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银锞子来。
这块银锞子是梅花形状的,花瓣上刻了三个字“知方行”。
这是岁寒山庄的银子,苏伯发月钱的时候,也给了荀玉卿一些零花用度,其他如珠般的粒银都已用掉了,但这枚银锞子可爱精巧,他舍不得花,想留下来做个纪念。
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处。
直接明目张胆的给钱,意无涯与玉秋辞不一定会要,要是好面子一些的,说不准还要伤感情。且不说他们二人为人如何,荀玉卿到底与他们无亲无故,本已受他们帮忙许多,吃住都要麻烦,更何况还有两个伤员跟悬在头上的莲花剑。
没点诚意实在说不过去。
送给大人的礼虽然未必会收,可若将钱送给孩子,却没有不拿的道理了。
长辈给晚辈的心意,自然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荀玉卿将那银锞子在指尖拨动了一会儿,忽然又想起岁栖白来,人心中若生出了愧疚,但凡没有黑心肝迷了眼的,多数是会有些折腾自己的。金蛇灵芝那事儿,他确实做得不太地道,偷肉灵芝姑且不算,借岁栖白的信任点了穴,实在是不太占理。
也不知道莲花剑这件事,他会有什么麻烦,但想来定然不会出什么大事。
人倒霉起来,有时候简直喝凉水都能塞牙缝,荀玉卿正拿指尖把那个小小的银锞子拨开拨去,玩得不亦乐乎,无聊的简直令人发指的时候,岁栖白的身影忽然在人群里飘了过去。
药店的人流量不算太少,但也没多到能遮住荀玉卿的地步,荀玉卿忽然收紧了手,他的目光本来在人群里打转,却一下子定在了一道青色的孤影身上。
岁栖白没有骑马,荀玉卿暗想:他来姑苏大概也是坐船,既是坐船,那簪梅定然不大方便。
即便是在人群之中,岁栖白也格外的显眼,这世上许许多多的人走路,只是在为了暂时的目的而奔走,可是岁栖白却是在走他的道,踏出去的每一步,仿佛皆要经过深思熟虑,成为他人生的每一步那般。
也许正是因为他这种全神贯注的认真态度,使得他身上也生出无穷无尽的安全与巍峨之感。
荀玉卿见到他自然是又惊又喜,只是惊大过喜,他还未能准备好面对岁栖白,所以看到岁栖白的第一眼,他就立刻把头一调转,就要往药铺里头冲。正巧玉秋辞买完药走出来,还提着菜篮,荀玉卿差点撞到他身上去。
“怎么了?”玉秋辞轻身一侧,伸臂微屈,挡住了荀玉卿的冲劲,问道,“何以如此毛毛躁躁?”
荀玉卿下意识捂住脸,道:“没有什么!”
玉秋辞还当是仇家找上门来了,伸长了脖子往外一看,四处瞧了瞧,愣是没发现哪怕一个可疑的踪影,又无语的看向荀玉卿,问道:“你总不能大白天见鬼了?”
“没有没有!”荀玉卿提起袖子半掩着脸,微微撇过身去,看了看人群,岁栖白已经毫无踪影了。
他这便又失落的放下了袖子。
玉秋辞纳闷的看了看他,也没做多想,只是见他好似没什么事了,便又招呼了声,一道去渔夫那儿买鱼了。
鱼很新鲜,被草绳穿了嘴,玉秋辞已拿满了双手,就示意荀玉卿帮忙。一直心不在焉的荀玉卿提着鱼老老实实的跟在玉秋辞身后,好似只霜打了的茄子般蔫不拉几的。
玉秋辞频频回头看了他好几眼,瞧他的袖子被鱼尾打得啪啪作响却毫无反应,暗道:看来是中邪了。
第74章
意无涯是个有点天然呆的男人。
察觉到这一点其实没太花荀玉卿多少时间,他啃着苹果看火的时候,意无涯正坐在秋千上给儿子刮苹果泥,玉秋辞的膝头放着小碗,正在剥枇杷皮,两个人都没闲下来。
枇杷剥的很干净,连里头的核都被剜了出来,放了整整一碗,玉秋辞等处理完了,就把碗递到意无涯手里,把苹果跟勺子接了过来。意无涯微微皱了皱眉,好似不大愿意,又拧不过玉秋辞,便拈起枇杷吃了起来,大约真的是好吃的很,他眉眼也微微松开了些,露出一点欢喜之色。
被迫吃了一大口狗粮的荀玉卿啃了啃苹果,默默低下了头,毫无意义的给火扇了扇风。
那枚银锞子他已送出手去了,意无涯与玉秋辞又不蠢,自然看得出他的意思,意无涯还要拒绝,倒是玉秋辞落落大方的把那银锞子接了过去,劝服了意无涯:“人家又不是送你的,是送给闲儿,这可是闲儿第一次收到其他长辈的礼物,寓意兆头也好,人家尚不为难,你矫情什么。”
想来平日里意无涯也不大爱说话,他拙嘴笨舌的,竟被玉秋辞说了个哑口无言,只得低头对荀玉卿道:“那我替闲儿多谢你了。”
荀玉卿也只好摆手说无事。
秦雁与柴小木养伤这几日,莲花剑又频频现出了踪影,荀玉卿每日帮着玉秋辞做饭煮药,偶尔出门查一查莲花剑的消息,因而连带着听见了许许多多岁栖白的情况。
这一日为秦雁与柴小木煮完药之后,为了不吃狗粮,荀玉卿照惯例外出溜达了两圈,去茶楼喝了碗茶,听一听人家的闲谈。
姑苏繁华的很,也不算太小,人一多,消息有时候传的也就快,岁栖白当初刚下船,迈上姑苏的码头,说不准就已经满城皆知了。更别提他如今住在姑苏的客栈里,这会儿群英荟萃,想找岁栖白麻烦的,与岁栖白有嫌隙的,想打败岁栖白成名的,盼望岁栖白指点自己一二的,自然多得是。
这些人纵然不会紧紧跟在岁栖白的屁股后面,也要隔着十来米,“近身”学习。
不过荀玉卿跟岁栖白住的并不近,梨花巷在城门东,岁栖白则住城西的客栈,无缘得见他屁股后头跟着一长串人的盛景,但是想来跟粉丝追星的情况也差不了多少,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这个明星有点生人勿近。
秦雁的规劝虽然的确很有道理,可荀玉卿自打药房那日与岁栖白相遇之后,软弱的心忽然又坚定了起来,他暗道:自己当初不就是为了叫岁栖白不要因为两人的情谊为难,才痛快承认自己的确是在做坏事,如今想着与他和好,肉灵芝已经吃下肚了,跟抢完东西再跟人家悔过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岁栖白对他的心意……
也许两人就此疏远,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荀玉卿思来想去,刚要硬起心肠,决意自此以后再不与岁栖白有半分瓜葛,只当两人是有些旧仇的冤家对头,他细细想定了,刚举起茶碗要喝,便听见堂内吵嚷,有个声音格外大些的,忽然道:“你们听说了没有?岁大侠昨个早上追莲花剑而去,就再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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