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仙人来了又走了,那几日少爷心情很不好,屋里头经常摔坏东西。
“假的。”芳娘整了整林润的衣服,不再听林润讲了,只推着林润往屋里走,“吃饭。”
林润还想再争辩几句,见芳娘低落的情绪知趣收起话来,上了桌乖乖把饭吃了。
夜里头林润睡在屋里头,裹着被子发出几句梦语,芳娘坐在床边,手里握着林润换下的衣服,脸上是欲言又止。
再等等,开了春就好。
第二日林润去找顾白已经没有这么麻烦了,他拿着玉玦跑到昨日离开的地方,脚下刚站稳玉玦就发出一阵亮光,转而来到顾白待的山洞,林润见顾白待在池子里,刚想欢天喜地跑过去,脚下却转了弯,乖乖寻了个位置好,仰着脑袋等顾白醒来。
仙人睡着的时候真好看,就是戴着面具只能看一半。林润想着又跑去捡散落在地的羽毛,他觉得顾白天天睡石床不好,怎么的也得有一条被子,就是不知道收集好的羽毛够不够做。
回头他要不要跟娘亲学针线,也帮仙人缝一条被子。林润想起平日里芳娘绣一条帕子要十天半个月,顿时皱眉为难。
被子抵得上好几条帕子了,那他得绣多久?
顾白醒来的时候就看见林润一个人坐在那冥思苦想,小小的人做出一副苦大仇深模样便提有多好笑,更别说林润还在数指头念念有词。
“十条不够,二十也不够,三十,四十……”
“你在数什么?”顾白起身从池子里走出来,披了衣服坐在林润身边,弯腰好笑问他。
顾白衣服穿得少,又嫌羽翼碍事,因此只简单披了一件亵衣了事,他刚才水里出来,身上的水珠未尽,都被亵衣吸了个干净,透出雪色肌肤,道露出一种欲说还休的味道。
林润愣愣望着顾白,只盯着勾起的嘴角和披散的墨发,片刻红着耳根抱腿不说话。
他这害羞的模样让顾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够了方才问林润,“刚才在想什么?”
“想仙人好看……不是,是想给仙人做一条好看的被子。”林润结结巴巴改了口,余光瞄见顾白没换衣服,低头支吾着,“仙人要多穿点,不然会感冒的。”
顾白被说的心里一暖,抬手按在林润的脑袋上,“不会。”
林润只觉得头上一重,然后晕乎乎什么也听不清,只跟着那只大手一起上上下下。
仙人说的什么都是对的。
林润这样乖巧更让顾白喜欢,原本想着打发了事,这会真来了教人的心思。他的伤一时半会好不了,在寻到真正的解毒之物恐怕要在这里待上好长一段时间,漫漫日子无人相伴着实无趣,倒不如收个徒弟养养。
只是徒弟的话……顾白记得在坤天派至少金丹以上的修士才能收徒,如今他修为倒退,莫说什么进阶,能恢复已是大好。
“我怕是收不了你。”顾白叹道,将手收了回来,起身去换衣了。
林润听得心里一酸,忙去看顾白如何,彼时顾白背对林润,身上的亵衣刚好脱下,林润就瞧见那对羽翼是如何长在背上的,它看上去浑然天成,同时又怪异无比,仿佛不该有的。林润眨了眨眼,小心开口,“是谁伤了仙人?”
“一个疯子。”顾白冷声道,他转过身来,半开半合的衣襟露出一道疤痕,跟背上的伤一样是剑伤正中心脏,这道疤痕极为丑陋,虽是刚愈合的粉嫩,但狰狞的像一只怪兽,林润看的心头一跳,别过头去不再看了,同时心里也是钝钝疼,咬牙切齿讨厌那个人来。
仙人这么好,为什么要伤了仙人。
“我要替仙人报仇!”林润握起拳头,正义感满满,蹭蹭跑到顾白面前跪下,磕了一个响头,趁这股热血劲把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求仙人收我为徒。”
“我说过了。”顾白仔细抚平袖口,从林润面前绕开,“我收不了你。”
“我可以帮仙人报仇。”林润心里失落无比,行动上还是坚定,固执转了方向再给顾白磕头,“等我长大了,把仙法学好了就能仙人出气。”
“用不着。”顾白道,冤有头债有主,他的仇当然是他自己报,不必把不必要的怨恨强压在一个稚童身上,再来……顾白捂着完全失明的眼睛,他不亲手回报怎能泄愤!
“可是我想跟仙人学仙法……”林润委屈道,刚才听仙人说收不了自己,他心里不知道有多难过,要是学不了,仙人八成要赶走他,那他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仙人。
“娘亲要说读书做官,说以后能当大官。”林润看了顾白一眼低下头去,低了声音讲,“可我想留在仙人身边。”
这句话声音虽低,却停在顾白心里,顾白招手唤林润上来,拉着林润的手瞧了许久,“我不知你能否修仙,若是无灵根,就是有缘也强求不得,届时我容貌不变,而你有可能已经白发苍苍,齿落眼花。”
“试一试,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林润急的眼泪都出来了,他求了这么久,好说歹说让林润留他下来,如今一句话就要前功尽弃吗?
“拿你的一辈子试……”顾白停下话来,他赌不起。
“可是我想跟仙人在一起。”林润难受道。
“何必如此,你我各有亲人。”顾白想到了苏晴和柳静姝,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早该和她们待在一起,谈天说地,而不是沦落到此,戚戚性命难保。
“……那等开春好不好?”林润忽然说道,他坚定望着顾白,郑重其诺,“到了开春仙人还是觉得我没用,我就……我就……不和,仙人。”
最后见面两字说不出口了,林润只顾着跪在地上呜呜哭。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仙人,他就觉得难受。
一只手伸过来替林润擦干泪水,继而叹息声响起,“依了你。”
开春很快,一个凡人若是能在这么段时间内引气入体,自该和修仙有缘。
林润听了又惊又喜,下意识抱住顾白的腰道,“多谢仙人。”
顾白手中杀气一紧,低头见林润满脸泪水还笑的开怀,便悄悄把杀气散了,由林润抱着。
而在青萝山外,一行白衣人落在镇外,任行人对他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今夜便在此歇息。”为首者道。
队中一位少女听了不乐意,抱着剑冷冷道,“快点把事办了回去。”
为首者一听便有些气短,他好声对少女道,“这不我们还没凑齐人吗?两手空空回去不好看。”
“既然没人,那就在这里接着找人。”少女厉声道,“你自个嫌弃五灵根的不好,挑三拣四到头来一个都没选中。”
“我这是……”他话还没说完,人群那边就敲锣打鼓起来,众人让出位置,只见一辆月白油布车缓缓驶来,到了从车上下来一人,对这群白衣人行了大礼。
“见过诸位仙师。”
少女来了兴趣,扬了扬下巴问道,“算你有眼光。”
那人谦虚一笑,“余少年时见过仙师贵容,怎敢难忘。”他说话间隐隐透着一股失落之意,想当初他也有机会求仙问道,只可惜灵根杂乱,无缘仙道。
“哦。”少女淡淡应道,似乎对此事并不敢兴趣。
对方倒是清楚少女的脾气,好声好气道,“仙师大驾光临,余惶恐不已,唯恐他人招待不周,若是仙师不嫌弃,可望寒舍一叙。”
不等为首者回答,少女便道,“好。”
“凌师姐……”
第32章
这次下山择选,朱闻是极不乐意的。想他坤天派也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正派,要一两个有灵根的弟子,还不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事,哪知凌代容觉得这个主意好,同长老打了招呼后便叫了几个弟子,拉着他一起下山,说是找不到弟子就当历练,横竖待在山头也磨不出什么事来。
凌代容说时手里那把长剑寒光四射,朱闻和几位同门纷纷缩了脖子,点头说好。
强权之下哪容反驳,就这样他们挂了牌下山去,一路游山玩水,来了兴趣就跑深山野林里头打猎,累了跑到凡人镇里吃喝,没一点修仙人士的模样。
同行的弟子均是对凌代容敢怒不敢言,先前还怀着几分怨气跟在凌代容身后,到后来索性扔下一切,没心没肺吃吃喝喝,一行人玩的忘乎所以,只有朱闻一人眉头深皱,每天晚上拣出玉牌,数着上头哪位师弟的任务没做完。
对此凌代容语重心长道,“师弟,你这样很容易未老先衰的。”
朱闻不以为然,他又不是凡人,哪会操劳过度生了白发,因此并没有把凌代容的话放心心上,依旧我行我素,十几年后他坐在掌门尊位上,摸着一把白须看青葱水嫩的凌代容,不由悲从中来,心痛不已。
临近返程之日越近,朱闻的心情便越差,在一天结束,凌代容带着师弟们浪荡回来,朱闻说起了择选的事。
凌代容听完很干脆,抱着得来的美酒振袖道,随便找两个交差便是,你我也不真收徒。
同门纷纷点头称是。
朱闻一抬眼,拍桌立喝,择选这等大事岂能儿戏。
凌代容只给了朱闻一个眼神,自个抱起酒坛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