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回,阿回,别怪爹娘,这世道……爹娘没法养活你。”
他们虽然叫着阿回,但容回知道,自己一辈子都无法回去那个地方。
容回有些看不清百里瑾,可百里瑾却看清了他。
容回的长相有几分寡淡,但那双眸子却为他增色不少,那双眸子眼角上扬,黑色的眼瞳十分清澈,所以看着别人的时候,不笑也带着三分笑意。
容回也有些发烧了,他咳嗽了两声。
而百里瑾却说:“大夫在外面,我会救你的。”
他的话,却让容回莫名有些心安了,他终于昏睡了过去。
当百里瑾再次出来的时候,外面的人已经散去大半,只剩下春深妈妈和那位客人还在周旋。那位客人看到了百里瑾之后,眼神一亮:“春深妈妈,多少钱都行,你确定瑾公子真的不挂牌?”
春深说:“李大人,不是春深不懂事。您知道……云瑾公子姓云吧?”
云?
那位李大人听到这个姓之后,眼神忽然一缩。
随后,他才抱拳:“原来是这样,是我失礼了。”
……这苍雪国最大、最鼎盛的家族,在七年前,被满门抄斩。因为是几百年的大家族,分支极多。那个时候云家的血……染红了街道,斩首的人,手都软了,却还是杀不完。
云家……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活着。
李大人忽然想起了有传言说,景王一直包养着云瑾公子。他恍惚间才想起,当年那个惊才绝艳的云家嫡子云修知,传言是景王当年的伴读。
等他慢慢离开南月楼,春深才转过身问百里瑾,口气略有几分不满:“瑾公子最近很喜欢救人吗?”
这句话问得极不客气,百里瑾没有回答。
春深顿了顿,又眼神复杂的说:“我以为在楼里这么多年,我已经教会你什么是铁石心肠,原是我教得不好。”
百里瑾说:“妈妈自己都不能做到对我铁石心肠。”
春深叹息道:“是,是,的确是我的不对。”
她虽然这么说,但百里瑾却不能不感激她,他对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正要说话,却被春深拉住:“云瑾公子的每一个笑容,都不要白费。”
百里瑾的目光有些闪烁。
春深望着这个偌大的南月楼,忽然才对百里瑾说:“云瑾公子这次救下容回,到不知对他是福是祸。”
她总是在这么说,刚刚的云祈,和现在的容回,春深这样的话,已经说了第二次。
……死了,才能得到解脱吗?
百里瑾却淡淡的勾起一个微弱的弧度:“能有执念,才是为人。”
春深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又转而笑道:“瑾公子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但明日的课还是得去。”
她口中的那些课,是一些楼里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要去学的。
无非是一些取悦客人的手段,和琴棋书画之类的东西。
“好。”
春深又说:“容回那孩子的确够可怜了,这段时间就暂住凌华阁吧。”
她终究还是心软了,百里瑾心头一暖,但他忽然想起大夫都不愿意救治暗娼,心中又是十分纠结。
这段时间里,小童已经随大夫去了百草堂,将药已经抓好了。
百里瑾去吩咐他:“再多煎一副。”
☆、第四章 南月楼4
第四章南月楼4
小童有些疑惑,却看到春深妈妈叫护院把容回公子抬到楼上的凌华阁,小童才暗叫不好。
他偷偷在百里瑾耳边说:“公子呀,您接手暗娼做什么啊?”
他刚刚还在同情容回,为容回义愤填膺,下一秒就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楼里的公子也多是这样,因为处于同样的立场,他们的确会对容回起同情心,但又因为容回是最低等的暗娼,心里又会带着鄙视。
这种感情,是十分扭曲的,但在这南月楼里,这样的人却比比皆是。
百里瑾说不出什么心情,只是冷冷的说:“再去煎一副药。”
小童嘴里嘟囔几句,只得放弃,去厨房煎药去了。
云瑾公子将来是要成为头牌的,又有春深妈妈和景王照顾着,凌华阁的活计,不知是他使了多少手段才得来的。兴许过不了多久,等云瑾公子正式挂牌了,他也能沾沾光。
小童美滋滋的想着,然后连忙去厨房了。
云祈睡在百里瑾的房间,而容回则安置在偏厅。
他们两人身上的伤口,谁也不比谁轻。百里瑾看着云祈,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微微发疼。
百里瑾对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有些不确定,云祈是不是这个世界的祈渊。
只有……只有等他醒来再说。
他将云祈扶了起来,想要喂他药,可云祈昏睡得太死,药全都流出来了。
百里瑾也不忌讳什么,喝了一口药,嘴对嘴的把药汁给他喂了进去。
看到他还一直发烧,百里瑾又吩咐人找来一坛烈酒。
那人还笑话云瑾:“南月楼里只有温香软玉和甜腻的酒,哪有什么烈酒?”
百里瑾说:“拜托了,我为救人。”
那人嘟囔:“烈酒也能救人?好吧好吧……谁让春深妈妈宠你呢。”
护院脚程快,他回来的时候,竟然比小童的药时间还早。百里瑾用烈酒给云祈擦着身子,特别是身上那些化脓的伤口。云祈被疼得满脸冷汗,但他极能忍,纵然疼得再厉害,也没有太大的挣扎。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他,却越发让人心疼。
一定是受了太多苦,才会有这么强大的忍痛能力。
只要渡过今夜,他兴许就能醒来。
等百里瑾给他擦完,小童却端着药走了进来:“公子,药熬好了。”
百里瑾淡淡的说:“这副药端给容回。”
小童一听说要去服侍容回用药,便立马白了脸。他还没来云瑾这里的时候,见过太多暗娼,有些身上还得了脏病,一接触就会传染。因为被那些有怪癖的客人虐打,他们大多数都常年带伤,也没见楼里那个公子惦记他们。
暗娼受伤,楼里的公子都习以为常了。
小童的手都有点哆嗦了:“公子,我……”
百里瑾皱眉:“怎么了?”
小童咬咬牙,颤抖着说道:“容回公子今天接的那个客人,听说……听说是有脏病的。”
百里瑾的呼吸一窒,他终于明白春深为什么告诉他,容回或许死了才幸福。
但他既然救了容回,便要尽力而为。他端起药,走到偏厅,而小童则更加吓呆了。他本想跟过去,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床上的那个孩子,竟然自己醒过来了。
小童左右为难,只有走到床边:“你可算醒了,公子照顾了你许久呢!”
云祈从长长的黑暗里苏醒,他轮回了许多世,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个容回……也是阿瑾救下的,但他却不那么讨厌容回。
或许第一世的时候,他是讨厌的。但过了那么多次,云祈的心头却只剩下了淡淡的薄凉而已。
他和他……都是喜欢阿瑾的人。
但同样,求而不得。
只是容回比他更加可怜。
云祈想要坐立起来,而一边春深妈妈也走了进来。她看了一眼小童:“说什么胡话呢!别以讹传讹。那个客人只是有些怪癖,哪有什么脏病。”
小童还以为春深妈妈在唬他呢,可春深笑得意味深长:“我说的可是实话。”
小童更加垂下脑袋,不敢看她。
而春深却将目光放到了床上那个孩子身上,这倒是个好苗子,若细细培养,定能为南月楼带来银子。
她的眼神一亮,问云祈:“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云祈的眼光有些闪烁,终究还是告诉她:“云祈。”
春深的身体有些僵硬住了:“云?云祈?”
云祈微微的垂下眼眸,点了点头。
除了这个阿瑾给他的名字之外,云祈不想接受任何名字。
他每一次,都会被毒打。但每一次,云祈都硬扛着接受了。
而且无论多少次,他都会把自己卖进南月楼,因为……阿瑾在这里。
因为云姓,阿瑾永远无法出南月楼。
所以,他要陪着阿瑾。
就算在南月楼里腐烂、老死,他也要陪着他。
“云……是你真实的姓吗?”
他知道春深担心什么,但即使过了那么多世,他对云瑾的身世也是一知半解。只清楚云家那位惊才绝艳的嫡子……被景王所倾慕。而云瑾,是云修知的儿子。
景王从小养他,不知是什么心思。
但无论如何,这种心思都让他作呕。
包括第一世的云瑾,提到景王的时候,也总是面露嘲讽。
…………
………………
百里瑾走到偏厅,发现容回做了什么噩梦,一直在发抖。
不是那种小的程度,而是更加……就像极度害怕所导致。
这里不像暗房那么昏暗,周围的光线也算不错。百里瑾看到他身上露出来的地方,都是被凌虐的痕迹。百里瑾心头一凉,走过去将他从噩梦当中叫醒。
“醒醒,容回。”
容回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睁开了眼,脸色惨白。看到云瑾之后,他微微一愣神,又立马收回自己的眼神,自卑的垂着眼眸:“云……云瑾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