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经脉毁的差不多了,宋长彤说还有些可能恢复,但实际上他自己也清楚,这不大可能了。
若说遗憾、愤恨、都是有的,只是既然那些人都死了,这波不亏。
魏长泽还找了些药书,话本,乱七八糟的一大堆,恐怕是见了什么就拿了什么,有时会有些人上门来找他,然后他人就不知去哪了,有时是三五时辰,有时是一白天,但从不在外过夜,不到天黑便一定回来。
只是回来时一定带了一身的煞气。
两人住在一起,就算魏长泽再如何压制,躲在外面平息多久,邵日宛也能感受的到他身上越来越重的煞气。
这日又是如此,上午的时候院中来了两个黑衣短打男人,不过多时,魏长泽便出门了。
一直到了快日暮时分才回来,还煞有其事的躲在外面待了一会。
邵日宛一把将门打开,道:“进来。”
魏长泽本是倚在树干上想事,此时顿了一下,看了眼他的脸色。
邵日宛率先转身进了屋里。
他只得跟上。
“今天好些了吗?”魏长泽咳了一下,“吃了东西吗?”
邵日宛道:“你出去干什么了?”
魏长泽犹豫了一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说。”邵日宛道。
魏长泽苦笑道:“你当入魔只是随便说说的吗?”
邵日宛从未这样以为,他已经在这三年里将最糟糕的情况都设想过了。
魏长泽道:“杀人、杀妖,我见了血能平静些,也能变强,慢慢的。”
“我不能再输了,”魏长泽道,“我得突破,才能让你我不受任何威胁,你能接受这些吗?”
邵日宛道:“能。”
无论是什么样的魏长泽,他都能接受。
魏长泽笑了,“对,你必须能。”
两人手握在一起,微微晃着,坐在一起。
又过了两天的时候,方胜过来过一趟,他现在也姑且算是个人物了,颇有些架势,带了些人前拥后簇的,让院里热闹了一次。
楼烈看着心烦,躲了出去。
方胜好奇道:“那个孩子是谁啊。”
“他的徒弟。”邵日宛道。
方胜颇有些不可置信,“魏师兄还有徒弟?”
邵日宛笑了,点了点头。
魏长泽今日正好无事,走了进来坐在了一旁。
方胜有些不好意思,主动问道:“魏师兄,你收了徒弟?”
魏长泽‘嗯’了一声。
他这态度算不上热络,方胜一时没接上话。
邵日宛便主动问道:“李舒呢?”
说到这,方胜的神情便忽然落了下来,“我哥回十二坞了。”
这已是众人都料到的结局了,李舒将一切都让给了方胜,让他的弟弟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小王爷,那么整个献伏王府便没有了他自己的容身之地。
他会回十二坞,当符修掌门人。
邵日宛道:“这也没什么,他闲了会回来看你的。”
方胜却道:“他挺忙的。”
魏长泽站起身来,“少让你大师兄说话,我出去了。”
方胜‘啊’了一声,问邵日宛道:“魏师兄……去哪?”
“练功。”邵日宛道。
方胜在献伏王府只有他与李舒这两个熟识的人,现如今都走了,只剩他一个人,此时倒有些少年的模样,凑着跟邵日宛待了许久。
大约快日暮时分,楼烈回来,带了一身的血迹与杀气,自门口走过时让人难以不去在意。
方胜往窗外望了一眼道:“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邵日宛却没有言语。
隔壁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摔打碎裂声,俩人一惊,马上站了起来。
楼烈瞬间转身往魏长泽修炼的门口奔去。
邵日宛的身体其实并不灵便,他踉跄了一下,被方胜扶住,楼烈见了他二人,拦住道:“你们干什么?”
邵日宛冷然道:“让开。”
楼烈道:“师父在修炼。”
方胜看了眼邵日宛的脸色,对他道:“你还是让开吧。”
房内又是一阵瓷器的接二连三的碎裂声,邵日宛上前一把推开了楼烈。
邵日宛其实并没什么力气,楼烈颇有些冲动想要还手,却还是忍了下来。
方胜还警惕着怕他动手,把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邵日宛直接将门推开,一股黑煞之气迎面便扑了过来,他直接便冲了进去。
魏长泽栽倒在地上,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甚至连一声闷哼也未出,只是层层地冒着虚汗,脸色煞白。
邵日宛只是刚一迈步,魏长泽便喊道:“别进来!”
方胜忽然想到了邵日宛体内的余毒并未清干净,上前一步便要将他拉回来,却被邵日宛一下子挥开。
他就一步步走到了魏长泽的身边,将他抱在了怀里。
那煞气似乎要刺破他的皮肤,毒气似乎也真的有些上涌让他四肢有些麻木,魏长泽咬紧了牙关将所有的痛苦锁在身体里,不显露出一丝一毫,他拼命克制,他自知不能让邵日宛在受伤,他只能拼命地、仿佛濒死一般地、将全部的异动的真气逼回丹田。
邵日宛安静地坐在地上,怀中抱着魏长泽,若不是这屋中已经冷若冰窟,这场面只像是午后情人间的闲趣。
魏长泽日后每次突破都将遭此大劫,魏长泽之前的每次突破也都已遭此大劫。
这没关系,以后刀山火海,有他生死作陪。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注释我又忘了写了,①乌恒:是古代一个少数民族,如今已经不能具体定位了,大概就是在内蒙古附近吧。
55.龙游浅溪(三)
方胜吓了一大跳,上前一步道:“这怎么办?”
楼烈拉着一张脸道:“他是要突破了。”
方胜并不知其中原委,问道:“魔修突破都是这么痛苦吗?”
“跟是不是魔修无关,”楼烈道,“他自己的问题。”
邵日宛道:“方胜,你带着楼烈出去转转吧。”
这话便透着了亲疏有别,楼烈已在这赤胆城内住了有些时日了,方胜确实第一次来,他却是开口便让方胜将楼烈带出去转转。
楼烈脾气自然是不好的,听此一言拂袖便走。
方胜左右看了一眼,赶紧跟着跑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了二人。
魏长泽始终未开口说什么,他一直死撑着,不露颓态,不言痛楚,邵日宛也一句不安慰,只守在一边。
天有霾,显得暗沉无比,好像要日落了一样。
魏长泽许久后终于缓和了些,撑着胳膊重新坐起,报守和一,将体内燥郁的真气慢慢归拢,他将入离识期,倘若今朝事成,遍寻神州大陆又有几人能出他之右。
这世上又有多少个人,能真的走到离识期而形神不散,心志如一。
倘若有,那人定是他。
他可以在无尽的黑暗中挣扎,他能忍下所有人所不能忍,能一声不吭受凌迟之刑,因为他生来不同。
有的人一辈子也认不清自己,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而也有的人却能看得清楚明白,魏长泽从来都知道,他生而不同。
他自到了这个世界,无论是磨砺还是幸福都太过深刻,这些都太过了,是时候结束了。
他之前向邵日宛许过很多承诺,是时候该还愿了。
从今往后谁也不能挡在他的面前,谁也不能让邵日宛吃一丁点的苦。
他必须站起来,顶天立地。
烈火在体内灼烧,皮肤却如坠冰窖,意志也被不停的拉扯着,无数的声音和脸庞在脑海中不断的挤压冲撞,他死死地咬紧牙关。
方胜守着楼烈这尊大爷半天,两人坐在城墙上,看着下面的护城河,已经是一片冻土。
这里已是一片荒凉,方胜的目光时常望向西北方向。
楼烈不耐烦道:“我回去了。”
方胜愣了一下,“别……啊,魏师兄还没突破呢。”
“他不愿见我,我更懒得掺合,”楼烈直接道,“回去睡觉。”
方胜‘哦’了一声,“那你回去吧。”
楼烈本已经转身,看了他这幅神情又感觉膈应的慌,走回来道:“我平生最恨怯懦之人,你有话便直说。”
“……,”方胜,“我没话啊。”
楼烈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唉你等等……”方胜忽然道,“你家是哪的来着?”
日头当真慢慢地落下来了,染红了一大片天。
方胜道:“大概是个叫‘朔方’的地方。”
楼烈道:“没去过。”
“那算了,”方胜笑道,“我哥在那呢,你知道十二坞吗?他是掌门人。”
“不知道,”楼烈完全没什么兴趣,“还有什么事。”
方胜道:“没事了。”
楼烈道:“朔方距此地有七日车程,遍是奸杀掳掠无处逃窜之人,你若想去提前备好了棺材钱。”
“嗯,”方胜不欲与他置气,只当听不出他言语中的奚落,“我不去。”
两人正说着,忽然从身后传来了一阵巨大地真气涌动,那真气霎时间好像冲撞进了人的五脏六腑,一股深切的来自人内心最本能的恐惧慢慢地爬上了二人的皮肤。
楼烈顿了一下,转身便走。
方胜也立刻反应过来,快跑两步往住处赶去。
魏长泽短暂的昏迷了片刻,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珠还是纯黑的,然后慢慢地褪去。